淮南子·名言篇·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多懼害勇
〔繆稱訓〕有義者不可欺以利,有勇者不可劫以懼,如饑渴者不可欺以虛器也①。人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多懼害勇。
〔注釋〕 ① 虛器: 虛空之器,即沒有裝東西的空罐子。
【鑒賞】智、仁、勇是中國古人所認定的“三達德”,也即三種最重要的德性。如《中庸》說:“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子曰:‘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這就是說,智、仁、勇三者是通行天下的三種最重要的德性,人們要踐行這三種德性,就必須有一顆追求至善的誠心;不管通過什么樣的方式,體悟與踐履這三種德性都應當是人們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因為只有能夠體悟和踐履這三種德性,才能夠知道如何修身、治人、平天下。可見,古人是把這三種德性視為人生之根本來看待的,確切地了解這三種德性的具體內涵有助于我們體察古人對于人生修養的洞見。
《淮南子》所說的“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多懼害勇”三句話,實際上從“三達德”的反面詮釋了“三達德”的內涵,并且提示了我們在踐行“三達德”時所應注意的事項。以下我們按照《淮南子》“義”、“智”、“勇”的次序依次論之。
首先,“義”即“仁義”之“義”,指的是公正、合理而應當做的,因此與“仁”的內涵基本是相同的。說起仁義,我們往往會與儒家聯系起來,孔子教學即以仁義為核心,勸人行善。然而,正如《淮南子》“多欲虧義”所提示的,如果欲望過多,則在行善的過程中便會有所動搖,乃至因個人的私欲而為惡。所以要想做到仁義,就必須首先節制自己的欲望。但是,“欲”作為人的一種自然本能,有時又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我們常說,做一件好事容易,要想一輩子都做好事就難了,正是基于這一點而言的。所以孔子從來不輕易以“仁”許人,他曾這樣稱贊自己最得意的門生顏回:“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論語·雍也》)由此可見,為仁永遠是“進行時”而非“完成時”,“力行近乎仁”,它要求我們時時事事克除私欲雜念,以善為歸宿。
其二,《淮南子》認為對“智”最大的威脅是“憂”。這里的“憂”顯然不是憂國憂民的“憂”,為弄清其涵義,我們不妨先來看一則《論語》中相關的材料:“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汝奚不曰: 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論語·述而》)當葉公向子路詢問孔子的為人時,子路沒有回答,孔子知道后,便以“發憤忘食,樂以忘憂”自評,這里的“憂”顯然是指自己個人生活中的各種煩惱,諸如孔子提到的“老之將至”之類。只有做到忘憂,才能專心于學,而“好學近乎智”,所以孔子晚年而喜《周易》,以至于“讀《易》,韋編三絕”(《史記·孔子世家》)。而孔子之所以重視“智”,是因為“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論語·陽貨》),“智”是“仁”的保證,只有不斷地學習,才能明善。
最后,《淮南子》認為對“勇”最大的威脅是“懼”,這一點應該比較好理解,一個前怕狼后怕虎的人是談不上“勇”的。需要補充一點的是,在古人看來,“勇”作為一種德性,必須與“仁”結合在一起。孔子弟子中最有“勇”的學生子路曾問孔子:“君子尚勇乎?”孔子回答說:“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論語·陽貨》)有勇而無仁義只是匹夫之勇,只有見義而勇為,才是真正的勇,所以說“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論語·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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