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里抵達陽光

靠近她，源于內心的一種渴望。那時，我的周圍是濃得化不開的陽光，亮得晃眼。我就那樣傻傻地陷進一種叫金黃的顏色里，濃的，淡的，彼時正深深淺淺地占滿枝頭，染遍山林，一層一層向我打開。不僅是一個讓人感動的訴說，更是古高句麗山城沉睡了近千年的夢。

一座與歷史相關的山，注定充滿神秘與期待。城子山因其為高句麗時期的重要山城，故稱城子山。它屬長白山咯噠嶺余脈，有大小山峰三十余座，由主峰向南、北再西呈弧形延展，成二臂合抱之勢，似坐東向西的簸箕形狀，所以素有“巍峨山峰邊曉霧，古木蒼松欲接天”之美譽。

抬頭仰望，高高低低的山脊線仿佛延伸至天邊。在起伏的曲線里，滿眼的紅與黃重疊鋪排、拓展、延伸，秋風襲過，仿佛是一片跌宕起伏的海洋。這其中有我叫得出名字的松樹與楓樹，還有經詢問朋友才得知的柞樹，此刻，它們全都成了秋天的一幅水墨畫。

沿著亂石形成的山路而行，仿佛沿著歷史的履痕亦步亦趨，淺淺暖暖的秋意里，我的目光帶著叩問，也帶著探尋。沒人能告訴我，千百年來這里發生了怎樣的變遷，但我卻固執地以為，面對這樣一處古跡，需要足夠的勇氣，不單為那曾經的山光水色，更為曾在這里勤勞生息的人們。一切或許已經隨著歷史的云煙散去或消亡，但你絕不能否認適才經過的或是將要經過的地方都曾遍布他們的氣息，或許是我眼角觸及的一面古墻，或許是我雙腳踏及的一塊山石，又或許是我剛才伸出雙臂也不曾抱攏的那棵老樹。

一切相逢必是難忘的，剔除想象的虛無與浮華，我沉醉在城子山極其美麗的自然風光中。此時的它安然靜美，靜得仿佛能聽見每一片葉飄下的聲音，連著清淺小溪里那些瀲滟的波光，波光里青郁的山色樹影，以及身側剛剛旋起又倏忽不見的幾聲鳥鳴，讓人覺得一切都是那樣夢幻迷離。你可以選擇傾聽或者仰望，但你甘愿做的卻是靜默，靜默在這恬靜的呼吸里，靜默在經年的脈絡中，一醉千年。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終于過了那段亂石路，道路逐漸變寬，主峰的輪廓已隱約在望。此時，遠處一層薄薄的霧在山巒間若隱若現，一川金黃中，城子山仿若安然的處子，玉帶輕揮。近處一些不時橫伸而出的山巖提醒我，那是歲月的鬼斧神工，也是歷史的波瀾壯闊。

我們一邊感嘆著，一邊循著崎嶇的山路繼續攀登，終于在經過一段艱難的跋涉后，登上了此行的最高點——城子山的主峰——兩棵千年赤松的所在地。此時獨立在這蒼茫的山頂，放棄了世間的一切繁華，一顆心如出生之赤，又如出生之純，天地澄凈如洗，遼遠壯闊，沒有嘈雜，亦沒有紛爭，一切盡在視線之內，又在視線之外。再朝山下望去，大大小小的山脈峰峰相連，層林盡染，愈往遠愈黃，愈濃，愈艷。天邊，一片金紅映亮了整個天空，那一刻，我聽見心跳停止的聲音。

誰說抵達的終點便是出發，還沒完全從城子山的夢中醒來，我們便匆匆踏上了歸程。是的，我來不及記清這里的一草一木，匆匆的一行人陌生且倉促，但是，在腳步踏上歸程的時候，我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轉向身后，轉向山，轉向樹，轉向那一川耀眼的金紅。我知道，此后的日日夜夜，那些耀眼的黃與紅，就像暗夜里投奔溫暖的小蟲一般，會隨時貼近我的皮膚，鉆進我的眼瞼，讓我的一顆心酸澀、發脹，或是幸福。

而我回來之后，就一直被大片大片的陽光圍困，誠如現在這般，文字內外，我又抵達了那座陽光之山——城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