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生命的余暉

安迪逛過十幾次動物園，但對于那些被鐵柵欄囚禁的動物，他最憐惜蒼鷹。那是因為，它們有著拍云擊風的強健翅膀，本來應該像云朵一樣，自由翱翔在天地之間，飄搖在云浪之端，如今卻只能斂翅靜默在冰冷的鐵柵欄中，低眉順眼地依賴飼養員定時定量給的那一點點肉食存活。

它們的翅膀已不能搏擊風云，它們的眼神已不能令野兔戰栗，它們早已不是力量和雄健的象征。難怪詩人惠特曼嘆息說：“鐵柵欄里的蒼鷹已不再是鷹，它們是一種蛻化了的大鳥。”

安迪的故鄉安蒂斯也曾是鷹的故鄉，它們棲宿在那兒的山林里、懸崖上。每天清晨當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它們就高高地盤旋在村莊的上空，像一枚黑黑的鐵釘釘在湛藍而靜謐的天空里，它們有時迎風飛翔，有時又靜浮在天空中，一動不動，像一片黑黑的云朵。

它們靠自己的捕食生活，草叢里的走兔，低空中穿梭的麻雀，都是它們追逐的食物。當然，村莊里的雞鴨，甚至小小的羊羔，也常常被它們明目張膽地一掠而去。但安迪并不憎恨它，甚至有些崇拜它。

祖父告訴他說：“鷹是一種動物，誰都見過它的飛翔，但誰都沒見過一只鷹的死亡，鷹即使是死亡，也不會讓人看見的，它們要飛到天堂里去死。”

祖父村莊的上空有一只蒼鷹，它已經在那里翱翔了十幾年了。有一天，它在村莊的上空盤旋了又盤旋之后，突然直直地直往高空飛去，村莊的老人們說：“這只鷹要死了。”

大家站在村莊的曠地上看著它。只見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直到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最后在炫目的陽光中消失了。大家期待它會掉下來，但它一直沒有。

老人們說：“鷹死了怎么會掉下來呢？它一直朝著太陽飛，飛近太陽的時候，就被火熱的太陽熔化了。”

果然，從那次高飛以后，這只鷹就再也沒在安迪村莊的上空出現過。鷹是具有靈性的，它們不愿死在自己一生輕視的山巒、麻雀、野兔之下。即使死亡，也要遠離自己曾經睥睨的一切，只留下自己雄健剛烈的印象在人們的記憶中。誰見過一只自然死亡的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