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皖南之后,那古色古香的宏村和西遞就像是我前世的故鄉,我更加喜歡安徽了。其實在去皖南之前,我就很喜歡安徽。當年詩歌的圣壇《詩歌報》也是安徽的,再說,我的詩歌就是被《詩歌報》一次又一次推出來的。人總是要有點私心的,對我來說,不喜歡安徽就是忘恩負義,不喜歡安徽人也算忘恩負義。再說,詩人海子就是安徽人。但我沒有和一個安徽的小說家打過交道,原因很簡單,我還沒有開始寫小說。2004年3月,因為寫了小說的緣故,我去北京魯迅文學院學習。班級的名字很長——全國第三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可人數不多,只有五十多人,就我一個江蘇作家,但里面有三個安徽作家,后來都成了我的朋友,這肯定是和我的安徽情結分不開的。
我們班的班主任是秦老師,她是秦兆陽先生的女公子。秦老師對我們這批作家十分呵護(魯迅文學院就我們一個班),可她忘記了開一個會,讓我們自我介紹一下,相互認識一下(也許她是故意忘記的),所以一開始就發生了張冠李戴的情況。弄了好幾次這樣的事之后,大家漸漸地熟悉了。在三個安徽人中,我先是認識了家在北京的散文家徐迅,我們班的書記、小說家潘小平,很像大學博士生導師的曹多勇離我的房間最近,卻是我最后一個認識的,還是徐迅介紹我們認識的。從這個角度上看,小說家曹多勇在生活中根本不像他小說中的人物那樣應付自如,最起碼從表面上看,是一個謙遜的人。
可就是這個曹多勇,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他,他先下手為強,說出了我的一篇小說《教兔子如何罵人》。那是我2002年發表的一個不足萬字的短篇小說,安徽人就是不一樣,我真是很不好意思,有點像是被老師指出我穿了什么顏色的內褲的感覺。我想我得加緊閱讀曹多勇的小說,否則的話,我沒有禮貌,也沒有話語權——在北京的那半年,我充分體驗到了話語權的厲害和能量。第二天,作為禮貌性的回訪,我去了他背陰處的房間,想抖摟我昨天晚上在五樓電腦室閱讀曹多勇小說的成果??刹芏嘤聟s機敏地轉移了話題,那就是我們共同喜歡的畢飛宇的小說《玉米》。我們從小說的開頭說到最后,我們的面前并沒有《玉米》這個作品,但里面的每一個精彩的細節都被我們說到了。那一個夜晚,虛榮心使我覺得我要成長為一個優秀小說家,最起碼要超越面前的“《玉米》迷”曹多勇。
可一個星期后,我就放棄了我那可笑的想法。曹多勇如何能夠超越?他每天的靜坐,幾乎是我們幾個的總和。我們在魯迅文學院幾乎沒有完成一個作品,旅游,喝酒,吹牛,看歐錦賽,打乒乓球,唯獨文學上可以說是歉收。而在那個春天里,在那個背陰的房間里,悶頭耕耘的曹多勇注定是要在秋天收獲的。
從北京回來之后,我一直想念著魯迅文學院的日子,唯一的方法就是閱讀同學們的作品。五十多人的新作品、好作品令我也感到有收獲一般興奮。其中肯定有一個名字是安徽人曹多勇,一個在河邊寫作的曹多勇,一個非常珍惜自己的曹多勇,文學也因為他的自我珍惜,更大的河面向他敞開。
從《人羊》開始,到上了小說排行榜的《幸?;▋洪_》,鋪天蓋地;從《中國作家》到《紅巖》,從《小說選刊》到《小說月報》,幾乎到處都是曹多勇。他似乎就像淮南不能窮盡的煤,一鍬,一鍬,再一鍬。有底氣的、忠誠的文學礦工曹多勇,像他小說所寫的,那是“擁抱爐火的煤”,生活在他的小說中演繹為各色各樣的幸?;āS绕涫悄切┼l村女人,曹多勇如同一名出色的男婦女主任,能夠把大河灣村的每一位女人安慰得妥妥帖帖。曹多勇是導演,也是場記,她們在他面前爭吵,偷情,歡樂和痛苦,申辯和表白,沒有一個對,也沒有一個錯,沒有一個好人,也沒有一個壞人,女人陶秀也就是女人王蘭花,曹多勇是如何走到她們內心深處的呢?
我和曹多勇通過許多次電話,每一次電話都是談小說。每一次談完,我都會下決心痛改前非,可生活的惰性永遠讓你迎著慣性向前,沒有什么可以改變。到了下一次和曹多勇通電話,他的一副只爭朝夕的神態又浮現在我面前了,讓我感到我皮囊下的渺小。
安徽滿山遍野都是桃樹,桃花燦爛,我真的很羨慕曹多勇源源不斷如桃花般的創作靈感。
上一篇:張寶中《河灘上的舞者》
下一篇:傅彩霞《活成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