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花期一到,養蜂人最先嗅到了花粉的香甜。原野上橙黃色的油菜花,放肆田野上瘋狂的生長,它們好像剛從嚴寒中蘇醒過來,打著哈氣,直愣愣地站在田野上,微風輕輕地吹拂。每一朵鮮花的身上,都被早晨的露水沁透了,他們好像濕答答的睡了一晚。
早上,天剛剛放亮,養蜂人十斤子的藍色皮卡車在泥濘的小路上面慢慢地駛來,卡車好像劃在花海之上,蕩漾著像是沉沉睡去的嬰兒。小路兩旁油菜密集分布,花枝上面飛舞著繽紛的舞蝶,天空映成了淺淺的淡黃。溫暖和煦的陽光,從車篷里面投在睡熟的亮銅的臉上,他瞇著眼睛,青春的臉龐上長著一層奶白色的絨毛。他的眉毛下面是一張青春俊俏的臉,他的眼幕上面是一片溫暖的紅色。
亮銅披著父親十斤子的破棉襖,棉襖里面泛出絲絲煙草的味道,車廂兩邊擺滿了蜂箱,無數的蜜蜂在蜂箱里面蠢蠢欲動,空氣里面彌漫著淡悠悠的香甜。藍色皮卡車已經停下來了,十斤子從車廂里面跳下來,他用力地關上車門,車門的響聲吵醒了睡在車廂里面的兒子亮銅。十斤子爬上車廂,他掀開了淡藍色的雨披,把蜂箱一件一件的搬下來,亮銅揉揉眼,他把手上的棉襖順手丟在車蓋上面,這是我們紫檀樹故鄉迎來的第一波養蜂人。
十斤子侍弄好了蜂箱,他把最好地方留給“蜂妹兒”,十斤子把蜜蜂叫做“蜂妹兒”,這樣一叫倒是顯得有些諂媚了,矯情了,十斤子知道每一只蜜蜂都是自己手心上的寶貝,養蜂就像養自己的孩子一樣金貴。養蜂人在花期開放的時候早早的離開了家,十斤子也不例外,養蜂人的女人多有些梨花帶雨似的怨愁,她們的心思就像是一只傷春的蜜蜂一樣悲涼凄楚。十斤子走的時候,還給女人焐暖了被窩,等女人睡沉了,十斤子偷偷地爬上了汽車,亮銅正打著手電筒照著十斤子,十斤子圍著蜂箱,清點箱數,手電的光亮劃傷了沉寂暗暗的星空。
十斤子發動了皮卡車,皮卡車發出突突突的響聲,亮銅用手電照一照自家的方向,十斤子輕輕地給了兒子亮銅微微一掌,車在星空下面行走,十斤子的女人從沉睡中醒過來,她正光著腳丫跟了出來。皮卡車已經走遠了,那個叫做暖的女人,哭了起來,在星空下面變得像是一只沒有跟上隊伍的蜜蜂。
昨晚行了一夜路程,十斤子有些疲倦,他趴在后車廂里面沉沉睡去,還兀自打起了呼嚕。
十斤子的皮卡車站在花海的中央,皮卡車像是一個孤獨的島嶼。亮銅在仔細清點128只蜂箱,他數得非常地仔細,亮銅已經習慣了清點蜂箱的工作,他嘴巴里面念念有聲音。養蜂人的大半時間都花在等待蜜蜂采蜜的空檔時期,父親睡醒以后,亮銅肚子里面咕咕咕地叫。他爬上駕駛室,在里面搗騰著可以解餓的食物,駕駛室空蕩蕩的,里面除了一包尚未啃完的干面包和一瓶礦水以外,其他什么都沒有。亮銅有些失望了,他索性跳了下來,狠狠地踢了一下車門。他跑到后車廂里面尋找可以吃的東西,車廂里面除了塑料桶里面的一桶蜂蜜和一些從老家帶過來的蜂蜜糕點,其他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打消饑餓的食物了。亮銅有些焦躁了,他推了推父親,父親睡得很沉,父親側過身去,亮銅只好無奈地一個人出去買東西吃。
亮銅沿著小路來到我們紫檀鄉的集市上。
一輛載滿著動物的卡車從馬路上駛過,亮銅躲在了一邊,他看見卡車上面裝了一只肥碩的黑熊和一頭臟兮兮的獅子,卡車上面還用海報寫著幾個大字“大藍天馬戲團”,亮銅坐在路邊的小吃攤上吱溜溜地吃一碗米線,湯湯水水濺了一身。他抹抹嘴巴,另外還要了兩只大白饅頭和一碗拉面,他想打包帶回去給父親吃。
馬戲團的大卡車吸引了紫檀樹故鄉老老少少,他們攆著卡車的屁股后面呼喊,卡車的屁股后面已經灰塵撲鼻了,但是,這并不影響人們的心情。大卡車的車篷頂上放置著一只大喇叭,大喇叭里面放著嫵媚的流行歌曲。紫檀樹故鄉的人們被一輛從外面開進來的大卡車所吸引了,整個小村子好像沸騰了一樣。
亮銅遞過錢,老板娘的眼光逗留在“大藍天馬戲團”的卡車上面,亮銅有些不高興地說,哎,收錢嘞!
老板娘回過神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她低著頭從圍裙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張油污污的鈔票。
亮銅說,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幾只畜生嗎?
老板娘有些不屑地說,你這小屁孩怎么說話的。
亮銅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錢說,幾只畜生,比的上我的“蜂妹兒”嗎?
老板娘鼓搗著手上的一團米線,對亮銅莫名其妙地質問搞得措手不及。
他們說,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大的黑熊,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兇惡的獅子。
亮銅站在馬戲團卡車的后面,他只掃了一眼,心里面就有些不舒服了。亮銅低著頭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的耳畔還響著從馬戲團傳過來的歌聲。他腳下踢著石子,心里面想著那輛從外面開過來的大卡車。
亮銅領著食物回來的時候,他父親十斤子正在搭建帳篷,帳篷已經快豎起來了,旁邊還圍著許多小孩子。小孩子突兀地看著十斤子在搭建帳篷,他們的眼光全部聚焦在蜂箱上面,他們很好奇,那些蜜蜂成天嗡嗡嗡地飛舞,它們不覺得煩躁嗎。孩子的手上抱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玩具球,他們站在帳篷的旁邊毫無畏懼地看著那些飛舞的蜜蜂。
亮銅走過來說,你們看什么,有什么可以看的。
拿著塑料玩具的孩子一句話都沒說。
亮銅說,你們要看蜜蜂采蜜,你要跟在“蜂妹兒”的屁股后面,看我們有什么鳥用。
小孩子還是站在地上一動不動,十斤子弓著腰在釘帳篷的木樁,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些小孩子。
亮銅說,我家的蜜能甜得死人的。
孩子們聽了,哈哈大笑地說,你就吹吧,能甜死了,哪還不是毒藥?
亮銅走過來從車廂里面拿出來一只玻璃瓶,然后用手指在里面微微的黏了一點蜜,他把手指上的蜂蜜放在孩子的嘴巴里面說,甜不甜?
小孩子瞇著眼睛把舌頭伸出來在亮銅的手指上微微地舔了一下,孩子瞇著眼睛說,甜,真甜!
亮銅哈哈地笑說,我們家的蜜能甜死你們這些小王八蛋。
小孩子看著亮銅哈哈地笑。
亮銅的父親,十斤子有個壞毛病——嗜酒,嗜酒是養蜂人的大忌。
亮銅知道父親一出去喝酒,就會荒掉養蜂的事情,有一年父親出去喝酒,只是喝了一夜,第二天回來的時候,幾只箱子的蜜蜂已經凍死了,父親忘記了在蜂箱上面蓋一層防寒的稻草。十斤子后悔,他站在蜂箱的旁邊,咒罵自己是個混蛋。
春天花開的時候,十斤子鋪好了蜂箱,溫暖的陽光一照,他身上的骨頭快要酥了。十斤子感嘆說,當一個養蜂人真他媽值了。太陽一照,十斤子忽然想起來了酒,酒就是這種奇怪的東西,酒就像漂亮的女人一樣,你要是三兩天你要是不動它,它就會勾走你的魂。現在要是來一瓶酒那該是多好啊。十斤子看見亮銅正抱著棉絮放在干枯的柳樹枝上面曬太陽,亮銅抱著棉絮就像是一只笨拙的狗熊。亮銅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十斤子答應過他,只要養好了“蜂妹兒”,釀好了蜜,回頭一定給他娶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成一門親。
那一晚,亮銅聽見了從紫檀樹故鄉集市上面傳過來的聲音,亮銅知道,那是“大藍天馬戲團”大喇叭里面傳出來的嫵媚撩人的歌曲,亮銅站在了自家的卡車上面向集市上望去,十斤子坐在一只廢棄的蜂箱上面抽煙,亮銅看見集市上面隱隱約約的霓虹燈火,亮銅被那點嫵媚的燈光弄得心里面有些焦躁不安。十斤子看見亮銅站在車頂上,向遠去望去。
十斤子丟掉了煙蒂,他支起身子站了起來,走到皮卡車的面前說,亮銅,你看什么?
你沒看見嗎,集市上的燈火……
十斤子瞇著眼睛,他也朝著遠處望去,他顯得很冷靜說,有什么看的,霓虹燈火,燦爛星空,今晚,倒是可以睡個好覺了。
亮銅從車頂上面跳下來說,你不知道的,那是“大藍天馬戲團”大卡車里面放出來的歌聲,我討厭他們的大卡車,他們那么招搖,連晚上閃出來燈火都是那樣妖嬈撩人,聲音還那樣大,連我家的“蜂妹兒”都討厭這樣的噪聲。
十斤子被兒子亮銅一說,倒是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他拍了拍亮銅的頭頂說,傻孩子。
十斤子還是抵不過自己的嘴饞,抵擋不住燒酒的香味,有些人就是這樣的,永遠改不了自己的臭毛病。
晚上兒子亮銅抱著那臺德生牌收音機,收聽晚上午夜時分的安眠曲,亮銅哼著歌曲,沉沉睡去。父親過來給他蓋好了被子,父親這么多年還沒有認真地觀察過自己的兒子亮銅。十斤子從亮銅的臉頰上面看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他甚至有些懷念了,說不上是什么感覺,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十斤子甚至有些嫉妒亮銅了,亮銅他年輕,他有活力,而現在十斤子的臉頰上面只有歲月流過的蒼老痕跡。
十斤子被這嫵媚的夜色,安逸的生活,活生生的泡軟了,人有些輕飄飄了。十斤子背了一壇子蜂蜜,趁著夜色,打著白鐵皮手電筒,趕到了紫檀樹故鄉最瘋狂的夜市上,他找了一家酒店,要了三瓶二鍋頭,還要了幾只烤羊腿,一邊啃,一邊喝酒,喝到半夜的時候還不忘記要老板娘加一盤花生米。他的嘴角已經被烤羊腿的油水糊了一嘴巴,花生米放在嘴里嚼出來誘人的香味,他甚至吃撐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吃了多少,他糊里糊涂的醉了。
十斤子把那一壇蜂蜜當了酒錢,他手上還拿著一只烤羊腿,用淡黃色的卡紙包裹著,他細心地還在卡紙的上面綁了一些彩色的線條。差不多是晚上三四點的樣子,具體時間,十斤子已經不記得了。他說,當時自己的腦袋里就像是敲鑼打鼓,他眼睛也花了,后來,他斷定是“大藍天馬戲團”聲音,讓自己走錯了路,這話說出來也許有些荒誕,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十斤子也不會知道自己摔在了哪條小溝岔上,當時要不是“大藍天馬戲團”的女蘿救了他,或許十斤子會把自己一條命搭在那幾瓶燒刀子上面。
亮銅是被女蘿的叫喊聲吵醒的,女蘿的聲音很脆,那是一個還沒有到變聲期的女孩子的叫聲。亮銅被這突來的吵聲,弄得心煩意燥,他用被子捂著自己的耳朵,可是女蘿的叫喊聲像是一頭發了瘋的犍牛,你根本攔不住。亮銅穿上夾襖,踢開了帳篷的簡易房門,他窩了一頭火,正無處發泄。亮銅一點都看不見站在帳篷邊的女蘿,她拿著手電筒,手電筒在亮銅的眼睛上面晃了晃,亮銅舉起右手擋住手電的光亮,他有些煩了。
“大晚上的叫什么叫,要買蜂蜜明天早上來就好了。”亮銅有些不客氣了,語氣顯得有些生硬,一般人說話是沒有這么沖的。
“你是不是叫做亮銅?”
亮銅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晚上,我們是不買蜂蜜的,你這人真是有意思啊。”
“我不是來買蜂蜜的,你爸爸是不是個矮胖子?”女蘿把手電筒關掉,她說話的時候生音有些抖動,也許她已經意識到了稱別人是“矮胖子”畢竟有些失禮。
亮銅說:“那是我爸,我爸叫做十斤子。”
女蘿著急地說:“我管不著了,紫檀樹的暗河溝岔上面掉進去一個人,他們都說是養蜂人。”
亮銅一點都不在意,女蘿把手電按亮,一速光線殺過密集的花海。
亮銅有些自嘲地說:“你是不是看錯了,我父親現在正躺在駕駛室里面睡大覺呢!”
女蘿拿捏不住,她說:“我管不著了,要是你們還不去救他,也許,天亮了,他會凍死的。”
亮銅著急的跑過藍皮卡車的旁邊,他使勁地敲打著車門,駕駛室里面一點回音都沒有,亮銅搶過女蘿手上的白皮手電筒向里面照去,亮銅發現,父親的一件灰色的大衣鋪蓋在藍皮卡車的方向盤上面,亮銅的心咯噔一跳,她拉著女蘿的手問,我父親不見了,我父親真的不見了。
女蘿說:“他們都說那是養蜂人!”
亮銅在女蘿的引領下來到紫檀樹故鄉最熱鬧的集鎮上,父親已經睡在了馬路上面,他渾身已經濕透,身上還泛出來一股濃重的酸臭味。父親右手有些顫抖,亮銅看見父親的手上緊緊地捏著一只黃棕色的包裹,包裹破了,里面露出來一只油污污的烤羊腿。亮銅被父親嚇壞了,他脫下身上的一件藍色毛衣,拭去父親身上臟物,亮銅把父親扶起來,女蘿端來一杯開水,亮銅給父親喂了幾勺開水,十斤子才慢慢地醒過來。
醒過來的十斤子頭仿佛要炸掉,他醒過來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十斤子掀開帳篷,看見亮銅正在清理蜂箱,十斤子慢慢地爬起來,他還記得昨晚上帶回來的一只烤羊腿,烤羊腿不見了,十斤子才慢慢地回憶起昨晚的事情。他穿好了衣服,跑到蜂箱旁邊,兒子亮銅正在用小鐵鏟清除不做事的雄蜂。父親過來接過亮銅手上的小鏟子,亮銅沒說話,十斤子也沒說話,他們就這樣彼此沉默著。
傍晚的時候,父親正在用搖蜜機出蜜,亮銅站在一只廢棄的蜂箱旁邊,他把防護帽掀起來,右手點著一只煙,亮銅站在傍晚的天空下面抽煙,父親看見亮銅的背影,亮銅在傍晚的天空下面像是一只寂寞的蜜蜂。父親攆過來,他把手套脫下來丟在蜂箱上。
十斤子走過來問亮銅,你怎么學會抽煙了?
亮銅吐了一口煙說,心里煩,心里煩就想抽煙。
十斤子問亮銅,昨晚的女孩子叫什么來著?
亮銅回過頭來告訴父親說,女蘿。
那女孩子怎么救了我?
亮銅說,我不知道。
十斤子點了點頭,他什么都沒說,亮銅把一支煙遞給父親,亮銅給父親打上火,十斤子把煙卷放在嘴巴上,抽了一口,悠閑地吐著煙霧。
第二天早上,父親吵醒正在睡懶覺的亮銅,十斤子要亮銅端著一壇子黃橙橙的蜂蜜去見大藍天馬戲團見女蘿。十斤子要把這一壇子最好的洋槐蜜送給女蘿。
亮銅揉揉眼說,這么早吵醒我,到底是干嘛?
十斤子說,這壇子洋槐蜜,你拿去送給大藍天馬戲團女蘿。
亮銅做了一個鬼臉說,你真舍得?
十斤子揮舞了一下手說,叫你送去你就送,廢話怎么這么多。
亮銅抱著這壇洋槐蜜去了紫檀樹故鄉的集市上面,亮銅在集市上面轉悠了一上午,他吃了早點,吃完了早點還吃了中飯,最后才想起來父親交代過的事情,他要把這壇子洋槐蜜交給大藍天馬戲團女蘿。
大藍天馬戲團每天上午九點開始表演,十一點結束,亮銅正好趁著這個空檔時間,擠在人群里面,他甚至走到了演出的后臺,他掀開了帳篷,可是亮銅沒有發現女蘿。亮銅甚至覺得有些掃興。他心情很不好,這壇洋槐蜜必定要交給女蘿,是女蘿在晚上打著電筒喊醒了我,要是沒女蘿的這幾句叫喊聲,估計父親早就被凍死了。亮銅心里面有些著急,她索性把那壇蜜放在了一塊大石頭上,自己蹲下來,無聊的摸著自己的青胡茬。
女蘿正挎著一只竹籃在大藍天馬戲團附近的一條小河溝里面搖搖擺擺地走了上來。
女蘿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羽絨服,衣服上面已經蘸著油污污的痕跡。亮銅一眼就看見了,他風跑著過去,然后把女蘿手上的竹籃挎在自己的手腕上面,竹籃沉甸甸的,竹籃里面都是一只只雪白的大蘿卜。
女蘿愣在那,她看著亮銅傻傻地對自己笑。
女蘿說,你笑什么?
亮銅說,沒,我就是想笑,
女蘿說,有什么開心的事情?
亮銅說,哦,對了,我父親好起來了。我父親要我把這壇蜂蜜交給你。
女蘿說,你為什么給我蜂蜜?
亮銅說,我也說不清,反正是我父親叫我一定要送在你的手上。
亮銅問她,你怎么在洗蘿卜。
女蘿說,這是我的工作,其實,我也不想洗蘿卜,但是,我要是不洗,他們就會打我。
女蘿有些傷感了,她說,你能救我嗎?
正在女蘿和亮銅說話的時候,一個粗壯的男人走了過來,他把女蘿手中的竹籃丟在了地上,男人上前用手拉扯著女蘿的耳朵說,你他娘的還在這里說話,我要你說話,男人把一只從竹籃里面掉出來的蘿卜踩在自己的腳上,蘿卜被踩得稀巴爛。
男人抱著那壇子蜂蜜走了,他走的時候,還指點著亮銅說,小雜毛,你要是在來我們大藍天馬戲團這,我要你吃屎。男人齜牙咧嘴,他還做了一個出拳的姿勢,那意思是要把亮銅打一頓。
亮銅走后,女蘿孤零零地看著亮銅,女蘿的眼神清涼而又無助。
亮銅是一路跑回來的,亮銅相信自己一定跑得比馬還快,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十斤子正低著頭在整理蜂箱,他佝僂的腰,身子像是一張弓。
亮銅喝了一碗水,然后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父親,父親說,那么說,你說得是真的了?
亮銅著急地說,我說得還有假嗎?
十斤子有些急了,他一著急,眼睛就瞪得像是玻璃珠一樣圓。
十斤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紫檀樹故鄉的集市上,他看見女蘿正蹲在那邊洗蘿卜。一顆顆大白蘿卜放在一只竹籃里面,女蘿的手指已經凍紅了。十斤子走過去,她問女蘿怎么會在這兒洗蘿卜。
女蘿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哭,什么都沒說,哭聲一聲比一聲緊張而又凄涼。
那天晚上,十斤子和亮銅打算計劃好,等花期一過就帶走女蘿,只要女蘿愿意。后來,亮銅還偷偷地跑去大藍天馬戲團看了女蘿,對女蘿說了自己的計劃。女蘿正蹲在那兒洗蘿卜。
就在那一晚,亮銅和十斤子把128只蜂箱放在了卡上上面,女蘿偷偷地跑了出來,他在漆黑的夜晚打著白皮手電筒,亮銅和十斤子已經把藍皮卡車發動好了,女蘿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襖,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女蘿手上還捏著一把雨傘。
亮銅站在卡車旁邊說,女蘿,你愿意和我們走嗎?
女蘿說,我愿意。
十斤子說,那你愿意和我們一塊去下個地方采蜜嗎?
女蘿說,我愿意。
入夜以后,氣溫驟降,養蜂人開著他的藍色皮卡車將要駛往下一個春天。
上一篇:陳耀宗《建議另選他人》
下一篇:青梅《開往春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