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我的理智,
去到海邊散步,
我們走在一起,
它卻離我幾步。
它轉頭向我問道:
你是否聽到風聲,
你那美麗的白姑娘,
星期一就要結婚?
我按住我那沸騰的心,
不讓它跳出撕裂的胸膛,
接著我答道:恐怕是這樣,
我用不著為此撒謊。
難道我能摘下
那顆閃亮的金星,
把它收進口袋,
用加倍的謹慎小心?
在西班牙的危急時候,
我不曾死在十字架上,
又怎能期望命運,
給我新的獎賞?
我走上卑鄙的小路,
狹窄,干燥,冷清,
又怎能面對愛情
雷電般的轟鳴?
但如果讓我再作選擇,
再能挺立在海隅,
我將懷著完整的心
跳出天堂,或者地獄!
(王佐良 譯)
【賞析】
這是一首更有豪氣的愛情詩,從切入可見出思想的睿智,從基調能看出胸襟的闊大,是愛情詩中的號角。形式上,詩人精心選用了古樸的民謠體,與愛情這一古老的話題完美契合,于輕快的吟唱中流露出醇厚綿長的情感,讀來令人蕩氣回腸。譯作二、四行押韻也頗有民謠的風味。
為使詩歌更有論辯色彩,詩人安排了被人格化的“理智”作為對話者。他們一路上既有深沉的思索也有戲劇性的對話,而思索時有兩種聲音,敘述時只有一種聲音在講述,這是這首詩在敘述方式上最大的特點。他們討論的話題是愛情,卻又突破個人的小愛,進而去討論人生、大愛這些重大的命題。兩者交談時有激情與理智相互碰撞產生的火花,那一瞬間我們看到了一種強烈的個人沖動一度占了上風,驅使主人公走入情感的誤區。但在另一瞬間,理智又借助它冷靜、強大的力量讓瘋狂的敘述者從絕望中看到另一種選擇的美好。為便于分析,我們做出了情感與理智的區分,實際上,情感與理智在詩中是兩種不可分割的驅動力。“理智”幫助主人公更清楚地認識自己,幫助他深化對愛情的理解。然而光有理性分析,詩歌就會陷入枯燥的說教之中,于是詩人要用激情化解這一危機,他用激情宣告了敘述者對人生的理解,他也用激情喚醒讀者心中沉睡的大愛精神。
“理智”在詩歌中的作用是提出問題,并充當主人公的傾聽者、監督者。“他”提出的問題其實是主人公思慮已久的——如何面對一個姑娘的愛情。回答很有戲劇色彩,有痛苦的掙扎,有形象的比喻,有慘痛的回憶,也有雄辯的誓詞。主人公在痛苦中煎熬掙扎,“我按住我那沸騰的心,/不讓它跳出撕裂的胸膛”,這些詩行塑造的是一個極度悲傷的失戀青年的形象。“閃亮的金星”、“收進口袋”、“加倍的謹慎小心”這些字眼描繪了這個青年的心靈已經淪陷在愛情中,他甚至把愛情當作命運的獎賞,把它放到與生命相提并論的高度:“在西班牙的危急時候,/我不曾死在十字架上,/又怎能期望命運,/給我新的獎賞?”所有這些比喻都強調了愛情在他生命中的重要位置。但接下來,詩人展示了另一種可以化解這種悲情的大愛。
愛情應有“雷電般的轟鳴”,這是革命者的博愛,這也是麥克林的大愛觀。作為一個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士、一個對蘇格蘭民族的自由斗爭保有深刻記憶的詩人,他對于生命的尊重、對個人的追求、對愛情的理解遠遠超越了兒女情長,他張揚的是超越小愛的大愛精神。他認為一切“卑鄙”、“狹窄”的心胸都不配追求這種大愛。
雖然化身為失戀青年的詩人謙稱“走上了卑鄙的小路”,但他在讀者心中的形象無疑是高大的,正如最后一節那個宣誓的形象:“我將懷著完整的心,/跳出天堂,或者地獄!”這一句恰恰點明了題旨,要選擇大愛,追求大愛。詩人在用豪壯的誓言喚醒每個人心中沉睡的博愛精神。
正如蘇格蘭高地的壯美景觀開拓了我們的視界,麥克林的爽朗詩風擴大了我們的胸襟。雖然有人會有這樣的疑問: 他的這些好詩的政治色彩會不會濃了一點兒?但如果沒有心懷天下的責任感、源遠流長的民族自豪感在支撐,麥克林的詩恐怕是會陷入絕境的。
(喬 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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