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樓設酒賞櫻花,
傳杯勸盞月影斜,
千載松枝難遮掩,
昔日清輝照誰家?
軍營秋色遍霜花,
飛鴻過眼晰可查,
銀光冷照城頭劍,
昔日清輝照誰家?
此刻荒城夜半月,
清輝依舊為誰照?
唯余藤蔓繞殘墻,
又聞風鼓唱松梢。
天上月影雖未改,
人間世態(tài)幾更迭,
欲照河山猶熠熠,
嗚呼夜半荒城月!
(羅興典 譯)
【賞析】
土井晚翠的詩一貫氣宇軒昂、格調雄渾,同時又具有某種冥想式的宗教情緒。他早期的詩具有鮮明的時代感,反映了日本明治初期蓬勃向上的民族進取精神以及高昂的國民士氣,是社會對高尚思想道義和剛健精神呼喚的產(chǎn)物。
“荒城”,即現(xiàn)在仙臺市內的青葉城址。“春花”指的是櫻花。“城頭劍”是古時為了防備敵人而在城墻和陣地前沿栽下的劍叢。這首土井晚翠的不朽之作,至今還廣為傳唱。土井晚翠活躍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日本現(xiàn)代詩的初創(chuàng)時代。他的詩歌氣韻多具古風,詩風端正、嚴肅,創(chuàng)作中刻意求精,非常講究煉字、煉意。用字多采用漢文,取七五調,適于譜唱。他在詩集中寫道:“詩非閑人囈語,詩非雕蟲小技,詩乃國民之精髓。”因此,他又有“國民詩人”之稱,是明治維新以來第一個獲得文化勛章的大詩人。土井晚翠非常崇拜歷史英雄,收錄在《天地有情》中的兩首長詩《馬前之夢》和《星羅秋風五丈原》就分別是歌頌18世紀法國皇帝拿破侖一世和我國三國時代蜀國丞相諸葛亮的名篇。
本詩題名為“荒城之月”。浮現(xiàn)于土井晚翠腦海的荒城,是其曾經(jīng)游過的會津若松的鶴城,以及家鄉(xiāng)仙臺的青葉城舊址。明治維新之際,藩主松平容保拒絕歸順維新勢力,據(jù)守鶴城同官兵展開了激烈交戰(zhàn),史稱“戍辰之役”。當時組成“白虎隊”守衛(wèi),其中有十九名少年。當他們在山頭遠遠地觀望到市街濃煙滾滾,得知城已遭破時,出于封建忠義紛紛拔劍自刎。這一悲劇當時不僅震驚了整個日本,也深深觸動著土井晚翠的心弦,于是詩人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這首廣為流傳的詩。“浩渺太空臨千古”、“人世枯榮興亡盡”等詩句體現(xiàn)出整個詩篇的基調: 一種沉重的歷史感和滄桑感,風格大氣雄渾。
這首詩描述了月下荒城,并由此產(chǎn)生種種浮想,不禁讓人追古思今。我們可以想象,暮秋的寒月下,樹葉片片飄落,詩人踩著地上的落葉,秋風陣陣,呼應著暮秋的哀訴,讓縷縷微涼沁過肌膚滑至心底。他穿行于蔚然肅立的樹林中,走在古城鋪滿碎石的小道上,慘白的月光從樹枝間漏下來,把他的身軀拉成長長的影子。他腳步沉重,思緒凌亂,一顆心如身后那飄拂的長長的影子,鼓蕩在蕭瑟的風中,覓不到歸宿。
全詩共四節(jié),第一節(jié)寫詩人佇立古城舊址,仰望空中明月,勾起懷古的情懷。第二節(jié)與第一節(jié)相對照,詩人幻想著當年軍營里的秋色。前兩節(jié)用完全相同的結構,使“春”和“秋”、“花”和“霜”、盛大的“酒宴”和嚴肅的“軍營”形成對照,構成強烈的古城氣勢。第三節(jié)寫詩人的感情由懷古而撫今,面對荒城,感慨萬千。第四節(jié)概括全詩,用過去對比現(xiàn)在,用自然對比人生,發(fā)出內心由衷地感嘆。全詩用語剛健,格調高昂,抒情豪放,似激流清泉。詩人感慨人生的反復無常,并且慨嘆人世間的高樓和美酒、榮華與爭戮,在時光的長河中都將一去不復返,永恒的只有夜半的一輪明月。“此刻荒城夜半月,清輝依舊為誰照?”這一句充分表達了土井晚翠的惋惜悲痛之情。他心如潮涌,不知有多少往事涌上心頭,有多少昨日的恩怨積壓在心上。詩人望著夜空中的一輪寒月,稀疏的星星在黑云中時隱時現(xiàn),感嘆自己像那天上的寒星一樣,只不過也是夜空中一個匆匆的過客。
《荒城之月》一詩通過戰(zhàn)爭與和平、往昔與今夜的多重鮮明對照,表現(xiàn)了“昔日華堂盛宴,今日四野荒涼”的歷史蒼涼感。這種東洋式的無常觀,也奠定了晚翠作品的思想底蘊。后來《荒城之月》經(jīng)由作曲家瀧廉太郎譜曲,唱遍日本的城鄉(xiāng)各地。
土井晚翠的詩蒼勁有力,氣勢磅礴。他的創(chuàng)作特色多體現(xiàn)于他的長詩,以敘事兼抒情性見長,感情深沉、悲壯。評論界普遍認為: 就詩中宏大的氣勢、浩大的場面而論,日本詩壇上還沒人能與土井的長詩媲美。這首詩富有日本民族的情調和深沉的浪漫主義情懷,“月下荒城”的懷古氣氛,很有感染力。不僅如此,歌詞用語的剛健,格調的高昂,音律的明快,更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
(朱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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