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此問: 這鮮花來自何方?
五月,海風像一把利刃刺入這一片荒野,
我看見在森林里鮮艷地開放的紫杜鵑,
潮濕而幽僻的地方蔓生著無葉的花卉,
取悅著荒蕪的土地和懶散的溪水。
那紫色的花瓣飄入水池,
讓幽暗的池水為它們的美麗而歡欣,
羽衣華貴的紅雀可能到這里乘涼小憩,
并且讓震懾了它的盛裝的鮮花求婚。
紫杜鵑!假如哲人賢士向你詢問
為什么讓你的魅力在天地之間徒然耗損,
親愛的,請告訴他們,如果眼睛是為觀瞧而造就,
那么,美本身便是存在的理由:
這就是你生長在那里的原因,啊,玫瑰的挑戰者!
我從來不加考慮,從來不曾明了:
但是,依我愚昧無知的頭腦猜測,
正是引領我的那同一個神力作你的向導。
(劍釗譯)
【賞析】
在被視為超驗主義運動宣言書的《論自然》一文中,愛默生寫道:“我在荒野里發現了某種比在大街上或村鎮里更為親昵、更有意味的氣氛。在靜謐的田野上,尤其是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人看到了某種像他的本性一樣美好的東西。”而在該文章的開頭他主張擺脫先輩的陰影,要與宇宙保持一種原始的聯系,從而擁有屬于自己的歷史、詩歌、宗教和哲學。這些話足以表明已經深深覺察到人類異化性生存的愛默生開始將人性的重塑與文化的重建同大自然緊緊聯系在一起,就像他后來在《美國學者》中所說的,“總之,古代那條箴言‘認識你自己’,與現代這條格言‘研究大自然’,終于合并為一了”。
《紫杜鵑》發表于1834年,比《論自然》(1836年)一文的發表要早兩年,但它已經體現出《論自然》一文的一些基本思想。相對于自然世界的物質性而言,愛默生更看重自然的象征性和精神性特征,他認為大自然其實是“人類心靈的對應物”,是精神或超靈的象征,自然之美正是人類心靈之美的印記,兩者之間相互統一,不可分離,能夠發現和熱愛自然之美的人也在證實著自身的心靈之美,因此自然成為人類度量自己的一把尺子,也是修復人性的最好工具,“大自然之于人類心靈的影響,具有首位的重要性”,由此可見“自然”在愛默生哲學中的重要地位。因此,《紫杜鵑》一詩中的杜鵑花既是自然美的象征,也是精神美的象征,作為美麗之物,它屬于宇宙之美的一種表達,而宇宙之美又是整體的超靈之美或者說超驗的真、善、美的具體體現(愛默生認為真、善、美都是同一種東西的不同側面),人類需要借助于對自然之美或藝術之美的欣賞來認識什么是真、善、美,從而喚起自己內在的美感,培養美好的心靈。所以,愛默生說“自然美在人的心靈中改造它自身,不是為了毫無結果沉思,而是為了新的創造”,創造的結果則是更美的靈魂。從這個角度來看,紫杜鵑的存在和美麗絕不是一種“徒然耗損”,它的出現本身就具有自身的神圣目的性,是引領詩人的同一個神力將它安置在荒野與森林,它是自然之美的明證,讓荒蕪的土地和懶散的溪水煥發光輝,又是精神之美的象征,在觀看者的眼中與心中同時綻放。“每當人確切地見到一種事物,他的心靈將增加一種新的能力”,我們也相信,每一個看到紫杜鵑的人,他的心靈也將增添一份優美。
另外,這首詩也體現了愛默生的整體論美學。他在專門論美時談到,萬事萬物的完滿與和諧就是美,美的標準在于“自然的完整性”,也就是一種“多數的同一”,因此,“任何事物單獨的存在都很難稱得上很美,美總是存在于整體之中”。在表現紫杜鵑的美時,他寫到了海風、荒野、潮濕而幽僻的森林、荒蕪的土地、懶散的溪水和幽暗的池水,如果沒有這些事物的映襯,也就沒有紫杜鵑的美。不過,所有這些還不足以構成整體的美,詩人又招來了羽衣華貴的紅雀,讓它向杜鵑花求愛,而后詩人以第一人稱“我”的方式介入,他是美的見證者,也是美的贊美者和受益者,同時也成為美的一部分。詩人贊美這一整體的目的既是對每個個體事物(荒野、森林、杜鵑花、溪水等)的肯定,也是為了贊美安排和創造這一切的神力,是它賦予這些事物和諧與美,而這些事物的美又反過來彰顯它的美。
(韓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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