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你懂么？當你從我懷里

奪去托薇，你干下了什么？

你可知道，你這是把我

唯一的安慰和希望剝奪？

你不知羞： 自己高高在上，

取走窮人最后一只羔羊！

主啊，我自己也坐著寶座，

我學會了當國王的準則：

切不可從百姓們手里

竊走他們最后的歡樂。

主啊，你錯了！這樣恣肆，

你只能壓碎，但不能統治。

主啊，你的天使歌頌圣名，

用諂媚灌滿你的耳朵；

當你需要忠心直諫之時

你身邊真朋友多么難得。

統治者誰能免當權則昏！

讓我做你說瘋話的弄臣！

(飛白譯)

【賞析】

雅可布森在宗教上是一位叛逆作家。在19世紀末西方基督教走向沒落，人們漸漸不再虔信上帝時，雅可布森就是一位得風氣之先的大膽的詩人。他在作品中提到“上帝” 時常常用引號框起來，暗示上帝可能是一個虛幻的詞語，實際并不存在。有時他甚至直接對上帝表達不滿，比如這首《瓦爾德馬慟悼被害的愛人》。

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位剛剛痛失愛人的男子，愛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安慰和希望”，卻被上帝奪走(死去)了。痛悼之余，主人公對上帝產生了懷疑——如果他像被宣揚的那樣是慈愛與公正的，為何要陷我于如此不幸的境地？事實上，人們對宗教、神仙的懷疑總是發生在災難與不公降臨之時，善良的人們苦苦忍受多舛命運、天災人禍，卻總盼不到曙光與幸福。百鬼猙獰，上帝無言，因此主人公憤怒地對“主”發出責問：“你不知羞： 自己高高在上，取走窮人最后一只羔羊！”

第一節講述主人公自己的不幸和憤怒，繼而，詩人從“小我”的憤慨走向“大眾”的質疑，對上帝的統治進行全面批判，發出了最尖銳的責問：“你錯了！這樣恣肆，你只能壓碎，但不能統治?！边@樣勇敢的質疑，在宗教統治余緒未消的當時是極其大膽的。詩人并且給出了建議——當國王(無論俗世還是天界)的最低準則是，如果不能為人民造福的話，至少“不可從百姓們手里，竊走他們最后的歡樂”。

最后一節，詩人為上帝的昏庸尋找原因。本來，上帝在《圣經》中的形象是公正、智慧、通曉一切真相而不受蒙蔽的，但是在雅可布森的詩里，上帝成了一個會被佞臣蒙騙、被諂媚堵塞視聽的人，完全與世俗昏君無異——“統治者誰能免當權則昏”？(因此這節詩既在諷刺上帝，也在影射現世君王)。最后詩人自薦： 諫臣難得，讓我來做你的真朋友： 說瘋話的弄臣。因為在專制君王治下，即使是諫臣也不能直陳忠言，只能扮成弄臣小丑，用“瘋話”來向君主進諫。

此詩在19世紀丹麥詩歌中是比較少見的尖銳勇猛地抨擊“上帝”，進而批判世間不公的作品。詩人以罕見的勇氣挑戰宗教觀念，表達了對世間苦難、對民生疾苦的深切關懷，展示了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應有的情懷與節操。

(鐘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