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花園,
莊重的花園,
黃昏時分垂下眼睛,
期待著夜晚。
勞苦,喧囂,
都市的一切擾人的哄鬧,
溜過平滑的屋脊縈回于耳邊,
直達憂傷的窗畔,
消失在纖小、嬌嫩、沉思的樹葉之間。
白人的手,
雍容的姿態,
平和的舉止。
但達姆——達姆的鼓聲
穿越
群山
和
大陸,
誰能安撫我的心,
在達姆——達姆的召喚下
跳躍,
搏動,
刺痛?
(張放 譯)
【賞析】
作為一名杰出的政治家與詩人,桑戈爾在自己的詩作中傾注了充沛的政治激情。他的一生,從非洲西岸到歐洲,從法國到塞內加爾,給我們留下了諸多優秀的篇章。這首《法蘭西花園》選自《未發表的詩》,是桑戈爾早期生活現實與政治理想的真實寫照。
“法蘭西花園”首先是一個富于浪漫氣息的意象。法國的浪漫、高雅、文明是非洲黑人的向往。然而,作為非洲黑人,桑戈爾所感受到的只是白人的白眼,他不過是一切余裕生活的局外人。支撐著他的是非洲大陸的古老文明,非洲輝煌的過去召喚著他為之奮斗。古老文明與今世現實的巨大落差,既讓桑戈爾感到失落,卻也給他自豪,為他的政治理想提供了動力。當他與塞澤爾等共同提出黑人性的理念時,他就已經充分意識到了身處歐洲的黑人的雙重身份。這種雙重身份的尷尬境地鮮明地表現在他的詩作中,成為桑戈爾的重要主題之一。
在黑人性問題上,桑戈爾主張黑人有自己的值得自豪的傳統文化,這種文化與歐洲現代文明截然不同。尤其自“二戰”結束以后,他多次在詩作、演講和評論中把“黑人性”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加以發展和闡釋。他所開列并界定的非洲文化的基本價值觀念——情感、節奏、宗教精神和社區觀念,跟歐洲的價值觀念——理智懷疑和個人主義形成鮮明的對照。
法蘭西花園的意象,正是法國社會現實的寫照。花園是美麗的,寂靜的。黃昏時分,忙碌、喧囂的人們靜待著夜晚的來臨。短短的幾行詩句、幾個詞,就形成了豐富而又多重的意象,法國社會的日常生活盡顯無遺。但對于眼前的一切,詩人只是個局外人、邊緣人,因為從精神上,他不屬于這里。白人的姿態、舉止、外表都是游離于意識之外的“景色”,與詩人的精神世界充滿著隔膜。
一種深沉的思鄉之情伴隨著白日里所受到的歧視與屈辱,漸漸穿過山林和大洋,牽引著詩人回到家鄉。耳畔仿佛響起了那熟悉的黑非洲的達姆鼓聲,這種曾被用來傳遞信息的鼓聲,正是自家鄉——黑色的非洲大陸傳來的召喚,呼喚著海外的游子,給游子以心靈的慰藉。這一達姆鼓的意象緊接法蘭西花園的意象之后出現,一方面表達了詩人內心的痛苦,另一方面也為他找到了心靈的支柱。
桑戈爾在藝術上采取了獨特的手段來表達這種對家鄉的思念和雙重身份的矛盾意識。前半部通過法蘭西花園的意象,展現了不屬于詩人的外在世界,后半部達姆鼓的意象則代表著詩人的精神依附。桑戈爾提倡象征說,他認為: 藝術家感受和再現世界的“節奏”,即宇宙的神秘的統一,這種統一不僅通過作品的韻律,而且借助“象征”獲得證實;任何東西除具有直接用途,還含有常人感覺不到的神秘意義,因而都可以成為溝通“此岸”世界與無形的現實之上的或超現實的世界之象征。這是從非洲民間創作繼承下來的。所以,我們看到《法蘭西花園》中的象征預示著一種來自古老非洲的神秘,將人籠罩在朦朧的氛圍中,卻又使人于隱隱之中感受到內在的詩意。
整首詩節奏舒緩,語言優美,情感深摯,在意象的對比中凸顯了詩人情感上的張力。尤其結尾的“梯形”重復結構,回環往復,好似余音繚繞,不僅在形式上表現了鼓聲的節奏,更蘊含了鼓聲悠遠的召喚,給人以深刻印象。
(金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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