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人聲,水聲和樹葉的簌簌聲,
這人間萬籟透過向沉沉黑夜洞開的窗戶傳入我耳中。
正如無比珍貴的生命之聲,
它豐富,生動,明朗,
這無名的旋律。
我,一似遠征途中涉過溪流,
早已超越了我自己,
讓以太陽的運轉來計算的時間停下,
我傾聽大地,人類及其周圍的一切奏出的無名旋律。
我悄悄地越過生的界限,絲毫再不想回歸自己,
我如同干枯的樹木、冰冷的金屬轉化成聲音,
為人類的虛弱和強大效力,
在無夢、無光的黑夜的終點,清晰、無誤,
把無名的旋律交給人類大地。
(薛菲 譯)
【賞析】
《旋律》一詩的筆調和《三月的一天》有很大的不同。詩人在此不是向巍峨雄壯的大海與教堂寄托自己的感情,而是轉向平實卻暗暗蘊涵著生命活力的自然。
作者從風、水、樹葉和人的聲音起筆,并為他的傾聽設定了“沉沉黑夜”的背景,因為在“沉沉黑夜”的時候,窗戶才會“洞開”,我們才能更仔細地傾聽世間的一切聲音。風聲、人聲、水聲和樹葉的簌簌聲,這些都是生命的象征,體現出生命的不同形式,散發出生動的活力和明朗的氣息。但這最細微、最渺小的種種聲音無法一一命名,甚至在平常的時候我們更無法傾聽,所以作者說這是無名的旋律。
第二節中“我,一似遠征途中涉過溪流,/早已超越了我自己”,這意味著“我”早已拋棄了這個主觀的、充滿著先入之見的強勢自我,而融入萬物生長的自然規律之中,與外在的世界化為一體。因此,“以太陽的運轉來計算的時間”對于“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是停止的。在這種無我的境界中聆聽大自然,才能觸摸到它最細微的跳動和最真實的旋律。
體悟到大自然最精妙的旋律后,“我”再不想回歸自己。“我”在融入自然萬物的過程中悄悄越過生的界限,“我”寧愿像早已失去生命的干枯的樹木,或是從來沒有生命的冰冷的金屬一樣,像他們一樣化成聲音存在于世界上,讓虛弱而強大的人類去傾聽。“我”寧愿守候在無夢、無光、沒有任何希望的終極黑暗中等待,等待需要和懂得的人來尋覓、來聆聽。那時,“我”會清晰地把“我”的聲音傳遞給他們,就像現在“我”傾聽的時候,那些自然界的事物對“我”所做的一樣。
這是一種偉大的感情,看似平淡的語氣與低落的情緒,實則貯藏著精神上的徹悟與哲理上的洞見。在甘守平靜的心態中深深蘊涵著沉寂的力量。
另外,作者在詩中表達了這樣一種觀念:“我”,即人類,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安德里奇在詩篇最開始將人和風、水、樹葉的聲音并列就已經表明了他的這種觀點。大自然的任何一種事物都在為這個世界發出屬于它自己的聲音,貢獻它自己的力量。哪怕最后只是作為沉寂的金屬或是無用的枯樹,哪怕一直在默默無聞的黑暗中等待,我們同樣也在為這個世界默默地發出我們的聲音。而這聲音,在作者看來,終究會有人傾聽。而且,這種沉寂并非迫不得已的選擇,它往往是生命必須經歷的過程。
(吳麗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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