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活潑、美麗的,他今天
是否將撲動陶醉的翅膀去撕破
這一片鉛色的堅硬霜凍的湖波
阻礙展翅高飛的透明的冰川!
一頭往昔的天鵝不由追憶當年
華貴的氣派,如今他無望超度
枉自埋怨當不育的冬天重返
他未曾歌唱一心向往的歸宿,
他否認,并以頎長的脖子搖撼
白色的死滅,這由無垠的蒼天
而不是陷身的泥淖帶給他的懲處。
他純凈的光輝派定他在這個地點
如幽靈,在輕蔑的寒夢中不復動彈:
天鵝在無益的謫居中應有的意念。
(施康強譯)
【賞析】
本詩于1885年首次發表,實際創作年代可能在1866年左右。關于本詩主題,歷來評論家眾說紛紜,主要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天鵝”在西方詩歌傳統中代表詩人的形象,天鵝困于寒冰之中,象征詩人困于冷漠低俗的社會中,詩人的天才被詆毀、被扼殺。研究家努萊夫人(E。 Nonlet)則于1940年提出新說,認為詩的主題是對缺乏創作能力的不滿。達維埃斯也認為在本詩中,“詩人不是蔑視他注定生活其間的世界,而是蔑視他自己”。此說得到眾多專家的認可。
評論家的兩種意見似乎都說得通。但本詩真正的主題是什么,也許只有馬拉美本人清楚,或者也許馬拉美自己也說不清楚。在首作于1868年,發表于1885年的《愛倫·坡墓》一詩中,詩人顯然就是在批判冷漠低俗的社會對詩人天才的詆毀,他慨嘆詩人要像堅硬的花崗巖一般向著飛短流長顯示棱角。這與那只被困于堅冰之中卻仍美麗的天鵝的象征是多么的相似。然而詩人總是對自己創作能力的消長非常敏感,創作能力的缺乏或消失是他們最懼怕的災難,多少詩人為此擔憂慨嘆,馬拉美的詩歌主題慨嘆此事也合情合理。象征主義詩歌往往意象朦朧多義,卻又恰恰因為這種朦朧多義使詩歌充滿張力,使人沉醉。努萊夫人就稱此詩“若明,若暗,既有這份明白,吸引讀者,又有這份隱晦,把人迷住”。正是主題意象的多義隱晦迷住了讀者,又是詩歌的靈動優美吸引住了讀者。
音位學家指出,此詩的5個韻腳都包含[i]音,全詩共43個[i]的音素,這個反復出現的[i]音素,使得全詩好像充滿了天鵝凄厲的叫聲,天鵝凄厲的叫聲與它在透明晶亮冰川中潔白純凈的天使受難的形象交織在一起,感動和吸引了無數的讀者,使得此詩成了馬拉美詩歌中最受讀者喜愛的一首。讀者無須如學者專家那般去參透馬拉美天鵝形象的真實的象征意義,只需通過那優美的詞語所描繪的意象去想象那只受凍天鵝的掙扎和它的孤高的心靈,通過精巧的音韻布局去聆聽受難天鵝凄厲卻撼人心靈的歌唱。
全詩所有的意象都圍繞著一個對立展開: 天鵝的靈動美麗與冰川的堅硬無情。天鵝與冰川之間的這種沖突在詩中不是凝滯不動的,而是經歷了一個由激烈到漸趨湮滅的過程。在第一小節中,天鵝還掙扎著撲動翅膀奮力地與禁錮它的冰川搏斗,希冀能沖破堅冰再一次展翅高飛;而在第二節中,天鵝似乎已無力再撲動美麗的翅膀,它連這點行動的自由都被無情地剝奪了,但它還能思想,它的思想依然還能沖破云霄,它還能追憶著往昔的華貴,在夢里堅守著自己的尊嚴;在第三節中,盡管它不愿意承認已陷身泥淖,告別蒼穹的命運已無可改變,華貴的追憶再也無可為繼,它只剩下憤恨的拒絕,拒絕承認這樣一種悲劇的命運;在第四節中,天鵝所有的掙扎已成徒勞,行動力和思想都在寒冰中凝固,只剩下一個純凈的軀體,在冰川中紀念著曾經的美麗。雖然天鵝最終無法戰勝寒冰,但它的美麗和孤高卻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在全詩中,無論是天鵝還是作為天鵝對立面的冰川都是潔白和純凈的,這就營造出一種遠離塵囂的至純至美的意境,再加上那如同天鵝鳴叫般的音韻,怎能不直擊讀者的心靈?
(蘇東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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