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整個世界和愛情永駐青春
每一個牧羊人的誓言句句真誠,
這些美妙的歡樂便會打動我的心房,
來和你一起生活,做你的新娘。
黃昏逐著羊群從田野進(jìn)了羊欄,
河水開始咆哮,巖石變得冰冷,
夜鶯停止歌唱沉默不語,
安寧抱怨起悄然襲來的憂慮。
花兒會凋落,誘人的田野也一樣
屈從于冬天,它的變幻無常,
甜蜜的舌頭,一顆冷酷的心,
是幻想的噴泉,卻把痛苦降臨。
你的新袍、新鞋和玫瑰花床,
你的花冠、裙裾和鮮花芬芳
瞬息便會消蝕,褪萎,被忘懷,
愚蠢的早熟,注定得早衰。
你的草稈腰帶,青藤編的束
珊瑚的別針,琥珀做的扣
這一切都不能打動我的心房
走到你身邊去,做你的新娘。
可只要青春常在,愛能得到滋潤,
只要愉悅無窮,歲月永恒,
這樣的歡樂就會打動我的心房,
來和你一起生活,做你的新娘。
(季雨譯)
【賞析】
也許因為經(jīng)歷的坎坷和才華的非凡,瓦爾特·雷利爵士的詩歌并不如同和他同一時代的詩人那樣,充滿了對愛情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承諾。他的抒情短詩有另一種深刻,而這首《女仙對牧羊人的回答》則是其中的典型。
該詩是雷利爵士依仿好友馬洛的《熱情的牧童對愛人說》所作,可以稱得上是它的續(xù)篇,但這首續(xù)篇卻給予了前篇“毀滅性”的打擊,在文壇上傳為佳話。在馬洛的那首詩里,熱情的牧童為了得到愛人的歡心,向她許下了許多華美的承諾: 愜意的田園生活,玫瑰床鋪,花朵長裙,羊毛外袍,純金珊瑚琥珀飾品……洋溢著沉浸在愛河中的少年熱情的沖動和浪漫的幻想。而在本詩中,雷利爵士借仙女之口對此作出一一應(yīng)答,無不幽默地給天真的牧童澆上了一盆冷水。
第一詩節(jié),詩人承接了牧童那熱情天真的口吻,“整個世界和愛情永駐青春”、“牧羊人的誓言句句真誠”,但是一個“假如”則打破了所有浪漫的氛圍,巧妙而委婉地暗示了女仙對此的懷疑和否定。這與后來的玄學(xué)派詩人馬韋爾的《致他的羞澀的情人》有異曲同工之處,一樣是傳統(tǒng)意義上情人之間的甜言絮語,但加上了假設(shè)性詞匯,在不動聲色中給予了否定的答案。假如你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我愿意“來和你一起生活,做你的新娘”。因此,你必須證明肯定這個前提,只可惜事實并非如此。
在第二詩節(jié)中,詩人也仿照馬洛的牧童那樣,引入了鄉(xiāng)間田園生活,但是情形卻大不相同?!包S昏”并不迷人,“羊群”需要照料,河水只會“咆哮”而非溫柔流淌,“夜鶯”也不再唱甜美的歌曲,它們“沉默不語”,從而讓那種死寂的“安寧”引起了對這樣生活的無盡“憂慮”。自此,女仙的口吻已不再像第一詩節(jié)那樣,還只是委婉的否定和拒絕,她冷靜地?fù)荛_了浪漫的牧童為生活所蒙上的不現(xiàn)實的薄紗,還原它的真實面目。
在接下來的詩節(jié)中,女仙繼續(xù)以她冷靜現(xiàn)實的口吻,將牧童口中的夢幻生活分析得真實透徹。既然他贊美花兒的嬌嫩與艷麗,那么就一定知道它們必定會“凋落”,“誘人的田野”也是如此,因為它們都無法抗拒冬天的“變幻無?!薄_@與男人花言巧語下的善變的心,一樣冷酷無情。他們?nèi)螒{幻想如同噴泉般的爆發(fā),讓甜蜜的話語誘惑少女的芳心,等到這樣的激情退卻,便像冬天一樣無情離開,留給她們的只有痛苦而已。
女仙的口吻漸漸嚴(yán)厲起來,不僅僅只是嗔怪牧童不切實際的天真激情,更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這種激情是任性而不負(fù)責(zé)任的。那樣的激情也如同他口中的那些華美飾品一樣——“瞬息便會消蝕,褪萎,被忘懷”,若任由這種沖動支配理智,則注定無法得到好的結(jié)果:“愚蠢的早熟,注定得早衰”。詩人的成功之處在于不僅將這種對牧童激情的否定局限于女性對激情缺乏安全感的擔(dān)憂之中,避免了那種喋喋不休自憐自艾的少女腔調(diào);更是跳出女仙的情人身份,以深刻的目光審視男女雙方的共同命運(yùn)。這樣的孤注一擲不管不顧的沖動,對雙方而言都是一場災(zāi)難。于是,女仙明確地向牧童說明:“這一切都不能打動我的心房/走到你身邊去,做你的新娘?!?/p>
最后一個詩節(jié),詩人再次呼應(yīng)第一詩節(jié)中的那種假設(shè)性口吻,“只要……只要……這樣……”只是我們都已經(jīng)清楚地意識到,那種前提是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的。青春無法常在,愉悅未能無窮,歲月從來不會永恒,于是“我”也不會“做你的新娘”。
雷利爵士打破了彼特拉克式的愛情詩歌那種浪漫夸張的激情彌漫的模式,加入了對生活對人性的哲理性思考,給英國文藝復(fù)興詩歌抹上了一筆沉重而深刻的色彩。
(江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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