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藝美學要略·論著·《神話與詩》
現代著名詩人、學者聞一多所著有關中國歷史神話傳說的論文集。原收在《聞一多全集》第一卷中,全書收《伏羲考》等二十一篇文章,內容大致可分三個部份:對上古神話的研究;對屈原楚辭及其中神話的研究;對民風民俗與文藝起源的研究。
《神話與詩》以古代社會為對象,借助于文化人類學,從最基本的訓詁和考據史料入手,考證了上古神話傳說,尋溯了文學的起源發展與神話的關系、及中國古代社會文化結構。把中國古代文學、詩歌的發端放在古代文化的大背景下去考察,研究中國古代文學藝術和古代文化的聯系,是作為詩人聞一多形象思維和作為學者聞一多理論思維的結晶。
《神話與詩》基于愛國主義思想,來探求民族文化的源頭,以資證明中國古代神話有自己的系統,和它在文化中所占勢力之雄厚。雖然沒有文字記載,但散見于哲學著作中的故事,散見于詩歌作品中的傳說,也是相當豐富的,況且還有《山海經》那樣保存系統的古代神話材料。 《神話與詩》以這些古籍中的神話為材料進行了深入開掘。
為探求中國文化最遙遠的源頭, 《神話與詩》首先從上古神話研究入手,在《伏羲考》中,認為“伏羲女媧是以其兄妹為夫婦的一對人類始祖,”是我們民族的創世神話。聞一多從我國西南一代流傳的“洪水造人故事”中得到啟示,進而從文字學角度出發,考據出伏羲就是葫蘆,從四十九個與洪水有關的故事中發現,葫蘆與洪水的關系:葫蘆是避水工具。而在“洪水造人故事”中最典型的形式就是:發生洪水,兄妹二人免于難, (或一對童男童女)洪水退后,他們結為夫婦,傳衍后代。這樣就找到了神話與傳說的切返點。伏羲與女媧結為夫婦造人的神話,要比女媧單獨一人用黃土造人的神話,看來更生動、形象,令人信服。從若干典籍的圖象中看到有伏羲、 女媧人首蛇身交尾的情形,為伏羲女媧是人類始祖找到了有力證據, 這證明中國古代不但有豐富的神話資源,而且也極富于人性味、 人情味。
在關于圖騰和宗教的淵源問題上, 《神話與詩》認為,圖騰是各個聚族而居的古民集團為對付風雨雷電、飛禽猛獸而各奉一兇猛動物的監護者。“人首神身的二皇——伏羲女媧,和他們的化身”,是荒古時代的圖騰主義的遺跡, “人首蛇身”,正代表圖騰開始蛻變為始祖的一種形態,實際正是人類進化的象征和縮影。龍是原始夏人的圖騰,龍的基調是大蛇,吸收了許多別的團族圖騰特點,便成為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龍。因此,龍只存在于圖騰中,不存于生物中, “是一種虛擬的生物”。因為崇尚龍,所以“斷發文身”,使自己象龍。相信自己祖先是龍,于是自己便是龍子,有了“龍性”,把自己扮成“龍形”,“越看越象龍,越想越是龍”,自己果然是龍了。這種“人的擬獸化”,“正是典型的圖騰主義心理”,這是最早、 最幼稚的宗教,是宗教生活的初級形式。“斷發文身”,是一種圖騰主義的原始宗教行為。圖騰崇拜,是一種幼稚的宗教,是心情虔誠的表現,該書進一步指出不僅夏為龍族,而且共工、祝融也與龍有關,黃帝也是龍族,匈奴也是以龍為圖騰的。
在關于戲劇的起源問題上,《神話與詩》認為,他們都是與宗教行為和圖騰崇拜有關系的。可以從兩個方面得到解釋:一是既然圖騰是團族的老祖宗,負有監護和防衛兒孫們之責,給他們驅除災禍、趨吉避兇,那么老祖宗就應該認識他們的相貌和聲音,以免弄錯。兒孫們為了使老祖宗認識,就要不斷“演習他們本圖騰的特殊姿態,動作,與聲音”。恐怕這就是歌舞最遙遠的起因了吧。二是認為《九歌》是“一種雛形的歌舞劇”。東皇太一是“苗族傳說中全人類共同的始祖”,《九歌》是表演祭東皇太一的歌舞劇。是九神們表演給東皇太一看的,“而參加祭禮的人們是沾了大神的光而得到看熱鬧的機會”,現在“九神”嬗變為職業的戲班,大神也只是一個偶像,看不懂戲,群眾索興把他撇開,“成為正式的觀眾了”。另外,當時的《九歌》能夠從黃昏可以演到天明,似“尚有簡單的情節”,這也是把《九歌》當成原始歌舞劇的一個佐證。
關于詩歌的起源, 《神話與詩》認為原始人最初因情感的激蕩,而發出有如“啊”、“哦”、“唉”、或者“嗚呼”、 “噫嘻”一類的聲音,那就是音樂的萌芽。界乎音樂與語言之間的便是歌。后來由于發泄情緒的需要,歌中的實字越來越多了,而“啊”、 “兮”漸漸退居附庸地位。歌,本質上是抒情的。而詩與志相同,所以,詩的本質是記事。以后發展成為韻文史為“詩”,散文史為“志”了。詩與歌的合流, “它的結果乃是三百篇的誕生”。因此,三百篇的源頭有兩個:一是歌;一是詩。 而當時的詩在本質上是史, 這樣一來認為“我們原來是否也有史詩”的問題, “也許就有解決的希望”了。
《神話與詩》很多觀點立說新穎,考索賅博,資料翔實,探究深邃。在《神仙考》中認為神仙不死的思想意識,是從西方遷來的羌族為死人舉行火葬,祈求靈魂升天的儀式傳來的;而神仙思想之產生, “本是人類幾種基本欲望之無限伸張”的原始狀態。高唐神女的傳說,正是起源于古代農業社會中人們的祈雨行為。無論是“洪水造人故事”,還是關于人神戀愛、“人神合一”的傳說,無論是“獸的擬人化”還是“人的擬獸化”,都反映出上古人類向大自然斗爭、爭取生存的理想和意志,反映著當時社會形態的發展變化。 《神話與詩》體現著聞一多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史觀。馬克思說,神話本是“在人民的幻想中經過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界和社會形態”。 《神話與詩》對中國上古神話研究的結論,正與馬克思的觀點暗暗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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