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帝拓跋濬
太平真君五年 (444),北魏太武帝拓跋燾車駕北巡,到各處察視民情。一天,正在行路突然遇到一個官吏捆縛著一個奴仆,正準備處罰他。見到皇帝駕到,忙跪奏道:“這個奴仆犯了大罪,小臣正要懲處。”這時,從皇帝旁邊的一輛車中伸出了一個小腦袋,脆聲說道: “這個奴仆今天正巧碰到了我,也許是天意,你將他放了吧!”官吏按照命令將犯人松綁放掉了。拓跋燾驚訝地看了自己的孫子一眼,自語道:“這孩子年紀雖小,舉止卻以天子自處呢!”拓跋燾的這個孫子,當時年僅5歲,名叫拓跋濬,也就是后來北魏的文成皇帝。
拓跋濬生于太延六年 (440),是拓跋晃的長子。拓跋燾因深悔由于自己的懷疑猜忌使拓跋晃恐懼臥病而亡,故而對拓跋濬特加寵愛。幼時的拓跋濬聰明穎達,常被拓跋燾帶在身邊,親加教導,號為世嫡皇孫。年紀稍大,便讓他參決國家大事。
正平二年(452)十月,魏帝拓跋余被宦官宗愛謀殺,這時,眾大臣還不知道有此變故。只有羽林郎中劉尼察覺。便與宗愛商量,請求奉立皇孫拓跋濬為帝,以合眾望。宗愛愕然說道:“你難道是個傻子嗎?假若立拓跋濬作為皇帝的話,他怎么能對以前陷害他父親拓跋晃的事情善罷甘休呢?”劉尼道:“那立誰為皇帝呢?”宗愛說:“等回宮以后,再從諸王中選一位賢能的迎立為帝即可。”劉尼見宗愛連弒兩帝,居心叵測,只得悄然退出,將事情密告殿中尚書源賀。源賀決心除去宗愛。便又與劉尼一同找到尚書陸麗,與陸麗說道:“宗愛已經迎立了南安王,現在又將其弒殺,并且還不愿立皇孫為帝,顯見他包藏禍心,不利于國家,現在若不將他早日除去,后患無窮!”陸麗大驚失色道: “新主又被弒殺了嗎?一再圖逆,這怎么得了! 我一定與你們合力除去此賊,迎立皇孫!”于是又召尚書長孫渴侯,四人商定密計,讓源賀與長孫渴侯率領禁兵守衛宮廷,陸麗與劉尼一起往迎拓跋濬。這時拓跋濬才13歲,在睡夢里稀里糊涂被抱到馬上,騎到宮門,長孫渴侯等開門迎入宮中。劉尼又率禁兵馳往東廟,向眾人大呼道:“宗愛弒殺南安王,大逆不道,罪當滅族。現在皇孫已登帝位,命令你們各人謹守原職!”眾人聞名后山呼萬歲,隨即抓住宗愛及其黨從,勒兵返營。第二天,拓跋濬在永安殿中即皇帝位,改元興安。召見群臣,封陸麗為平原王,劉尼為東安公,源賀為西平公,長孫渴侯為尚書令,將宗愛處斬,夷滅三族。
拓跋濬在眾大臣的幫助下登上了帝位。這時的北魏,雖已統一了北中國,日漸強大起來,但因太武帝拓跋燾時經營四方的統一戰爭,使國力頗為虛耗。內侍宗愛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連弒兩帝。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安。因而拓跋濬登基之后,首先寬刑簡政,以穩定民心。
太武帝拓跋燾在太平真君七年 (447) 曾下令盡誅沙門,焚毀佛經,嚴禁民眾信佛。一時間天下經書遭焚,和尚尼姑受到誅殺。但佛教在當時已成為一個時代思潮,簡單地用行政手段禁止也難以奏效。因而到了拓跋燾晚年,民間仍有許多人暗中歸佛。拓跋濬即位后,接受群臣的進諫,決定對佛教的流行聽其自然,稍加規限,下詔命令各州郡縣可以各建一處寺院,百姓有自己愿意出家為沙門的聽其自然。但出家人數大州不能超過五十人,小州不能超過四十人。拓跋濬還親自為沙門師賢等五人剃度,并讓師賢擔任僧人的總攝,管理僧人事務。這樣,無形中便消匿了沙門與政府的對抗情緒,又使政府對僧尼有所控制。
太安二年(456),尚書源賀上書進言: “現在國家北面還有殘余的少數敵對力量,南方又有強敵對峙,因而邊疆的防務,還不能松懈。我認為犯罪的人只要不是謀反叛逆,無故殺人的,都可以免其死罪,將他們發配到邊疆,用來防戎。這樣一則使他們原來必死之身受到再生之恩,必將全力報國;再者也可以減輕徭役,使百姓得到休息。”拓跋濬立即采納了這一建議。并且對群臣說:“我采用源賀的建議,一年之中就可以赦免許多死罪,而且可以使邊疆戎防人員增加很多。你們要是象源賀那樣勇于進諫,我就沒有什么可值得擔憂的了。”不久,有個叫石華的人進諫密告源賀企圖謀反。拓跋濬毫不懷疑地對眾大臣說: “源賀竭誠為國,這種事是決不會發生的,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下令對這件事情詳加追驗。果然是石華因與源賀有隙,故意誣告的。拓跋濬感嘆地對左右眾大臣說: “象源賀這樣忠誠的人尚且免不了被別人誣陷誹謗,那些比不上他的人,難道不是更要謹慎從事嗎?”
拓跋濬接受了他的祖父拓跋燾濫殺的教訓,對讒言詳加案驗,不因輕信而大加殺伐。當時,北魏定州刺史許宗之在任時貪污索賄,壓榨百姓。有個叫馬超的人指責他,被許宗之派打手將他毆殺。事情發生之后,許宗之害怕馬超的家人上告,便惡人先告狀,上書說馬超謗毀朝政,謀圖不軌。拓跋濬看到書奏后說道:“這一定是謊話。我為國家之主,對馬超并無任何危害,他又怎么要來誹謗我呢? 必定是許宗之有什么事情要隱瞞,而故意誣諂馬超。”便派官員到定州詳細調查了案情,然后將許宗之處斬。
拓跋濬平時注意納諫,傾聽不同意見,判斷是非優劣,然后擇善而從。當時漢族大臣高允勇于直言進諫,朝廷中有什么不妥的事情,高允便馬上請求進見。常常自早晨一直講到傍晚,有時竟連日不出。遇到高允的勸諫言辭激烈,令拓跋濬難以接受時,便讓高允先退出,直到在自己能心平氣和,接受意見時再請高允進來。雖然高允在進諫時,言語之中不免常常冒犯他,但拓跋濬始終十分信重高允。他曾感嘆地對身邊大臣說:“一個國家的君主,就如同一家之父。假若家中的父親有什么過錯,做兒子的為什么不作書當眾勸阻,而在靜室無人的地方勸諫呢?這無非是不愿把父親做的錯事讓別人知道罷了。可為什么大臣對于國君卻單單不能這樣呢?一旦國君有了過錯,大臣不去當面陳述勸阻,反而上表當眾勸諫,這不過是想張揚君主的過錯,而顯示自己的正直、忠誠罷了。這難道是忠臣所應該做的事情嗎?象高允這樣,才能算上真正的忠臣,我一有了什么過錯,他就當面勸告,甚至有些我很不愿聽的話。他卻毫不廻避。這樣做,既使我明白了自己的錯處,而又不嘩眾取寵,驚動眾人,這能不說是大忠臣嗎?希望你們中間能多幾個象高允這樣勇于直言進諫的人,那么我的過錯也就會少些。”可是,當初協助拓跋濬登上帝位的諸大臣,在拓跋濬登基后,全都被授以高位,封為公侯,甚至連他們手下的部眾,也有許多連帶著被任為刺史等實職。卻單單將功勞很大的高允給漏掉了。而高允也一直依然故我,勤勤懇懇,絲毫沒有什么怨言。后來,拓跋濬察覺了,便對眾臣說: “你們雖然一個個都爵高職重,常年在我左右,但從來不曾給我出什么好的建議或提不同的意見。只是等著我高興的時候,趁機向我祈取官爵,謀取私利。現在你們對國家并沒有什么大的功勞,卻官至王公,而高允整日勤懇忠謹地輔佐我,使我受益不小,但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著作郎,你們難道真能心安理得,而不感到慚愧嗎?”于是便任命高允為中書令,讓他掌握國家機要。當時,北魏諸官員還不設俸祿,平時沒有工資,全靠在官時的貪污受賄取得財物。高允做官清正,所以雖然官位不低,但生活仍很艱苦。大臣陸麗就對拓跋濬說:“高允現在雖然受到了皇上恩寵,身居高位,但家中卻十分貧苦,妻子兒女衣食不濟。”拓跋濬責備地對他說: “你既然了解這些情況,為什么以前不早對我說呢? 現在看到我重用他了,你才說這些事情。”說罷,馬上讓身邊的大臣隨他一起到高允家中探視。果然見到只有幾間舊草房,家人穿用的也都是粗糙的麻布制品,根本見不到一點綾羅綢緞的影子,廚房中也僅有咸菜而已。拓跋濬見后不由大為感慨,對身邊隨行的大臣說:“國家的官員若是都象高允這樣清正廉潔,還愁國勢不興旺發達,百姓不安居樂業嗎?”下令賜給高允五百匹帛,一千斛粟米,并授任他的兒子高悅為長樂太守。自此以后,拓跋濬更加器重高允,平常稱他為 “令公”,而不直接叫他的名字,以示尊敬。
北魏官吏沒有俸祿,全靠擄掠,征服戰爭結束后,便靠貪污。北魏皇帝用鮮卑貴族和漢族大姓做州刺史和郡太守。一州三個刺史,兩個為鮮卑貴族,一個為漢族地主。鮮卑貴族和漢族地主狼狽為奸。只要不短欠政府的收入,無論他在任所上怎樣貪污受賄,北魏的統治者都是聽之任之,并不認為這是罪惡。戰時的擄掠,遭到各族人民的反抗,平時的貪污,更加深了北魏統治者和人民之間的矛盾。人民的反抗浪潮,更是一個接著一個。興安三年 (454) 鄚縣(今在河北任丘縣北) 人民起義,拓跋濬親自帶兵鎮壓,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被慘殺,十五歲以下的男孩子則被罰充役。和平元年 (460年),鄰近鄚縣的深澤(今在河北深澤縣東南)、束州 (今河北河間縣東北部)兩縣人民,又憤怒地把貪污壓榨百姓的縣令殺死。拓跋濬又經過多次的四方巡行察視,確實看到了許多地方官吏串通富商大賈,乘老百姓交納租賦之機,放高利貸,買賤賣貴,然后坐地分贓,大發貪污之財的情況。便于和平二年(461)下令禁止貪污,規定犯贓絹十匹以上的便處以死刑。這雖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貪污的癥結,但也使官吏不得不有所收斂。
拓跋濬在位的時候,正值年輕氣盛,想大干一番事業的年齡。但是因為太武帝拓跋燾時統一四方的戰爭,使國力損耗頗大,弄得朝野楚楚。所以拓跋濬登位之后,始終采取與民休養的政策。但身為善弓馬,好騎術的鮮卑族人,拓跋濬也沒有忘記習武。他在位時,每年的農閑季節,都令群臣講武習藝。他與眾大臣在靈丘 (今山西靈丘) 南面的山下習武,他讓群臣仰射山峰,山高四百余丈,群臣的箭射到中途,便勢竭而墜,沒有一個能超越峰頭的,拓跋濬手執一張千斤硬弓,彎弓發矢,箭脫弦而出,越過山峰三十多丈,到了山南面二百二十余步方才墜下,拓跋濬十分得意,便在射箭的地方立碑記載,留做紀念。
和平六年 (465) 五月,拓跋濬病死于太華殿,年僅26歲。謚為文成皇帝,廟號高宗,葬在云中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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