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宗李儇
李儇,本名李儼,唐懿宗的第五子,初封普王。咸通十四年(873)七月,懿宗病重,大宦官左神策軍中尉劉行深和右神策軍中尉韓文約殺死懿宗長子,主持立李儼為太子,改名李儇。是月,懿宗駕崩,李儇靈前即位。李儇在位15年,年號有乾符、廣明、中和、光啟、文德,尊號圣神聰睿仁哲孝皇帝,謚號惠圣恭定孝皇帝,廟號僖宗。
一
宦官專權(quán)是唐后期最大弊端之一,李儇即位時只有11歲,不懂政事,尤其如此。宰相韋保衡名為托孤大臣,卻不能主持政事,實際政權(quán)掌握在擁戴有功的劉、韓兩個宦官手中。李儇即位不到兩個月,韋保衡便被貶為賀州刺史,逐出朝廷,不久又令其自殺。但劉、韓的統(tǒng)治也未能長久,很快又被另一宦官田令孜取代。
田令孜本姓陳,在懿宗時代隨義父田某入內(nèi)侍省做太監(jiān),改為田姓。田令孜很聰明,也讀過不少書,長于謀略,很快便從普通太監(jiān)爬到左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的高位。李儇在做普王時,就與田令孜很熟,并且對他很有感情; 田令孜自然知道如何利用一切有利條件以鞏固并提高自己的地位,故經(jīng)常陪伴李儇玩耍,以便進一步培養(yǎng)感情。李儇既然做了皇帝,雖然仍然是不懂事的孩子,身份卻是萬乘之尊,出口便成為不容更改的詔令。他沒有處理政事的能力,卻有發(fā)號施令的資格; 盡管他童心猶在,不可能亂發(fā)命令,卻容易受人愚弄和指使。身肩輔弼職責的宰相只能以冠冕堂皇的形式在朝廷上忠言勸導,即使權(quán)宦也無力真正控制李儇,只有田令孜才能真正影響他。田令孜的意圖從李儇口中說出,便成為不可違背的圣旨。從李儇即位之日起,田令孜便在幕后操縱一切。韋保衡被貶死,接任的路巖也很快下臺,朝廷重臣頻繁更換,甚至劉行深和韓文約也先后被迫因“病”致仕,這都與田令孜的幕后策劃有關(guān)。乾符二年(875)正月,田令孜接替韓文約出任右神策軍中尉,標志著他正式成為宦官首領(lǐng),而且可以決定對中央和地方重要官員的任免獎懲,成為名正言順的實際執(zhí)政人物。右補闕蕭瑀只因在上書中觸及宦官,很快被貶為郴州司馬。田令孜權(quán)勢之顯赫,使包括宰相在內(nèi)的朝廷百官無不側(cè)目。
李儇正是貪圖玩耍的年齡,他不會也不必過問政事,只是終日在宮中與一幫年齡相近的孩子們嬉戲,只要玩得高興,他可以把國庫里的財富任意賞賜。田令孜在需要皇帝圣旨的時候,便攜帶一些糖果或其他食品,去陪同李儇吃、玩,朝政大事于是順利處理完畢。李儇呼田令孜為 “阿父”,自然樂意把政權(quán)交給他執(zhí)掌。
李儇不會做皇帝,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學了不少“本事”。他愛好算術(shù)、音樂、下棋,并且都有相當高的水平;至于當時頗為流行的蹴鞠(古代的一種足球游戲)、騎驢擊球、斗雞、斗鵝等也無不精通;騎馬射箭、舞槍弄棒也略知一二。李儇如果不是皇帝,也可謂多才多藝,或許在某一方面能取得較高造詣,對社會做出特有的貢獻。但作為皇帝,這些“本事”卻無益于他要處理的國家大事。有一天,李儇自豪地對人說: “若現(xiàn)在的科舉中設(shè)置擊球科進士,我保準能考中狀元。”那人正對皇帝的不務(wù)正業(yè)感到不滿,便接口說: “如果由堯、舜做禮部侍郎,負責錄取,陛下肯定會被淘汰。”堯、舜是古代君王的理想典范,他們都把王位傳給了賢者,而沒有傳給兒子,若由他們主持科舉,自然更重視選賢;那人言下之意,是說李儇不僅缺乏做皇帝的應有才能,做一個大臣也不夠資格。李儇對此并不忌諱,只是一笑了之。李儇雖然缺乏政治才能,卻也不是殘忍的暴君。
當李儇無憂無慮地做皇帝時,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已經(jīng)爆發(fā)。田令孜意識到京師長安處境危險,為尋求退路,他決定讓自己的同胞兄弟陳敬瑄和心腹楊師立、牛勗、羅元呆等去控制四川,以便將來有避難場所。在分配四人的統(tǒng)治區(qū)域時,李儇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特長,獨出心裁地想出一個“好辦法”。李儇讓他們站在球場上,自己坐在球門旁監(jiān)督,宣布誰先射球入門,則去做西川節(jié)度使。陳敬瑄首先破門,獲得這一職位,取代了在這一地區(qū)本來頗有政績的崔安潛。楊師立出任東川節(jié)度使,牛勗被任命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李儇既從中得到了娛樂,又決定了幾位地方大員的任命,可謂一舉兩得。至于這種荒唐舉動會帶來什么后果,李儇并沒有去考慮。這大概要算李儇做皇帝期間比較突出的“政績”之一。
藩鎮(zhèn)割據(jù)由來已久,他們控制了本區(qū)域的地方財政; 農(nóng)民起義摧毀了許多地方行政機構(gòu),并截斷了朝廷的財富運輸線; 李儇對此并不關(guān)心,仍在隨心所欲地大筆賞賜。朝廷的財政危機日趨嚴重。當時主管財政的判度支楊嚴三番五次要求辭職,表示對改變財政困難無能為力。田令孜也知道的確沒有辦法,誰也改變不了目前的局面,故始終不肯答應楊嚴的要求。為滿足皇宮的支出,田令孜使人借故沒收了一批長安富商大賈的財產(chǎn)。有人對此提出異議,田令孜便指使京兆尹借故治其罪。但這種辦法畢竟難以持久,田令孜便以朝廷名義向有錢人家公開借貸,根據(jù)借錢數(shù)量,封授給他們一定的空頭官銜,公開賣官鬻爵。李儇對這種情況并不清楚,仍然無憂無慮。
宦官專權(quán)只能控制朝廷,對地方藩鎮(zhèn)卻無可奈何。在李儇做皇帝期間,藩鎮(zhèn)割據(jù)又有了比較明顯的變化。藩鎮(zhèn)依然是藩鎮(zhèn),但軍人勢力擴大了,他們已不滿足于為藩鎮(zhèn)賣命或擁立其后代,而是要直接干預藩鎮(zhèn)。軍人暴動頻繁發(fā)生,或提出一些條件,或驅(qū)逐長官,甚至公然取而代之。許多地方軍事長官已無力控制局面。田令孜主持的朝廷既然不能控制藩鎮(zhèn),對敢于顛覆藩鎮(zhèn)的軍人勢力更無能為力,只能在事后承認既成事實。特舉幾例如下。
當時南詔政權(quán)數(shù)度侵擾今貴州、四川一帶,官軍無力抵御。朝廷以鄆州節(jié)度使高駢為西川節(jié)度使,以抵抗南詔的入犯。在取得一定成效之后,高駢趾高氣揚,蔑視原來的地方軍隊,不承認前任召募的突將 (即健勇壯士) 的軍人資格,拒絕支付他們應該得到的各種待遇,并時常譏笑他們沒有戰(zhàn)斗力。由于高駢的歧視,乾符二年 (875),突將發(fā)生兵變,高駢躲進側(cè)所方得以逃命。后來他答應恢復地方軍人的軍籍并承諾供應財物,兵亂才自動平息。對此,朝廷鞭長莫及,只能聽任事態(tài)發(fā)展。
盧龍節(jié)度使張素性格粗暴,不得人心,大將李茂勛發(fā)動兵變,驅(qū)逐張素,自主盧龍。劉廣率兵驅(qū)逐昭義節(jié)度使高湜,自為留后。朝廷聞訊,不僅不能為藩鎮(zhèn)撐腰,卻相繼宣布承認李茂勛和劉廣對當?shù)氐慕y(tǒng)治,正式任命為節(jié)度使。陜州軍亂,驅(qū)逐觀察使崔碣。崔碣逃到長安,卻被朝廷貶為懷州司馬。鹽州軍隊驅(qū)逐刺史王承顏,公開要求由王宗誠接任,朝廷便貶王承顏為象州司馬。并委派王宗誠前去就任。河中都虞侯王重榮發(fā)動兵變,四處劫掠,節(jié)度使李都不能制,朝廷便罷免李都,由王重榮接任。河北節(jié)度使康傳圭在兵變中被殺,朝廷趕快派使者去慰問軍隊:“你們殺死節(jié)度使,是出于一時激憤,但愿今后安下心來,不必害怕,朝廷決不追究。”在被逐或被殺的藩鎮(zhèn)中,有的確有惡跡,也有些是無辜受兵亂之害,或因?qū)婈牸s束過嚴所致。朝廷對任何情況下的兵亂都表示寬容,無條件地滿足他們的要求,既打擊了為數(shù)不多的忠實官吏,更助長了軍人勢力的囂張氣焰,促使他們形成新的軍閥割據(jù)勢力。
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陸發(fā)運使,因克扣軍餉,被部下的沙陀族將士殺死。他們推舉沙陀兵馬副使李克用為首領(lǐng)。李克用要求由他正式接替段文楚的職務(wù)。因李克用的父親振武節(jié)度使李國昌自懿宗朝以來便不受朝廷約束,李克用的要求被拒絕。因父子共據(jù)藩鎮(zhèn)的目的沒有達到,李氏父子公開背叛朝廷,大舉南下,攻州掠縣,屢敗官軍,成為北方大患。總之,在李儇為帝時期,藩鎮(zhèn)割據(jù)出現(xiàn)新的特點,軍人勢力不斷擴大,逐漸形成一批新的軍閥,混戰(zhàn)局面已在形成之中。對此,李儇也沒有清醒的認識。
二
李儇即位的當年,翰林學士盧攜便向朝廷上書:今年關(guān)東(今潼關(guān)以東地區(qū))大旱,小麥只有往年收獲量的一半,秋作物顆粒未收,冬季菜蔬也未長成。窮苦百姓只好磨蓬子為面,以槐樹葉為菜,很多地區(qū)連這些東西也無處采摘。以往局部受災,老百姓尚能逃荒謀生,今年赤地千里,他們則只好守著鄉(xiāng)土,坐以待斃。在這種局面下,地方官吏為交納賦稅定額并向上司權(quán)貴貢獻賄賂,對老百姓依然督催甚急,動則濫施刑罰。老百姓即使賣掉房屋,砍光樹木,甚至典妻賣子,也不過僅能供官吏們的酒飯費用,仍無法完成國家的正額賦稅,何況還要承擔無休止的徭役。對此若不采取措施,老百姓實在已沒有生路。盧攜建議立即停止一切征調(diào),并廣開義倉濟貧,想盡一切辦法使災民能熬過今年冬天,堅持到有草芽樹葉的季節(jié)。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盧攜所說的情況是真實的,只是他尚未計算地主對農(nóng)民的地租和高利貸等剝削。盧攜是從維護唐王朝統(tǒng)治的角度提出問題的,朝廷接受了這一建議,正式頒布停止征調(diào)的詔書。
但是,朝廷府庫早已枯竭,李儇嬉戲式的賞賜才剛開始,國家急需賦稅作為財政來源; 地方藩鎮(zhèn)要養(yǎng)兵,行政官員要保烏紗帽,都只有向老百姓搜刮,故朝廷詔書不過是一紙空文而已。商州 (治上洛,今河南商縣) 刺史王樞為增加府庫財富,不僅沒有減征賦稅,反而壓低糧食價格,迫使農(nóng)民多交實物。當?shù)匾虼朔瓷啻螝蚬倮羰录⒃攬龃蛩纼扇恕Υ耍⒉坏珱]有強調(diào)落實詔書的精神,而是另派刺史前去,對農(nóng)民進行鎮(zhèn)壓,捕殺三十余人。由此可見所謂停止征調(diào)的虛假性。當然,李儇對此可能并不知道。
第二年,大面積發(fā)生蝗災,蝗蟲鋪天蓋地,所過之處,一掃而空。當朝廷召開會議時,京兆尹楊知至卻做了這樣的報告:“蝗蟲進入京畿以后,不吃莊稼,紛紛抱荊棘而死。”這種鬼話,倒使當朝宰相們相當滿意,紛紛表示慶賀,似乎真是皇帝的圣政與宰輔們的佐治感動了萬物生靈。其實,他們自己也并非不知道事情真象,不過是大家都在欺騙一位少年皇帝而已。李儇或許正想著踢球玩耍,哪里會知道此事真?zhèn)巍?/p>
官逼民反;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實在沒有生路的農(nóng)民只有拿起武器,用鮮血和生命去爭生存的權(quán)利。乾符元年 (874)冬,濮州 (今河南范縣) 人王仙芝聚眾數(shù)千,首先在長垣 (今屬河南) 舉起義旗。同時,冤句 (今山東菏澤西南) 人黃巢也起兵響應。兩支起義軍很快聯(lián)合起來,威聲大震,在黃、淮間攻掠州縣,流動作戰(zhàn),不斷給前來鎮(zhèn)壓的官軍以重創(chuàng),起義隊伍也不斷擴大,第一次明確提出了平均口號。
乾符三年(876)秋天,起義軍逼近洛陽,朝廷中一片驚慌。他們一面調(diào)兵遣將對起義軍進行圍追堵截,一面頒詔赦免起義軍將領(lǐng),企圖分化瓦解。王仙芝一度產(chǎn)生動搖,起義軍出現(xiàn)裂痕。明年,王仙芝戰(zhàn)敗被殺,起義軍由黃巢統(tǒng)一指揮,他自稱 “沖天太保均平大將軍”,改元 “王霸”,確立了推翻唐王朝的明確目標。黃巢率部轉(zhuǎn)戰(zhàn)黃淮、江淮和江南數(shù)年,于廣明元年 (880) 再次北上,把進攻目標指向長安。
盡管農(nóng)民軍轉(zhuǎn)戰(zhàn)大半個中國,給李唐王朝以致命打擊,但對皇帝和朝官而言,畢竟尚未感受到真正的危機,因為起義軍一直遠離京師。當農(nóng)民軍的動向傳到長安時,朝廷始出現(xiàn)真正的恐慌。宰相豆盧瑑、崔沆等建議立即組織關(guān)內(nèi)各鎮(zhèn)和左右神策軍,也就是朝廷能夠直接控制的全部軍隊,開赴潼關(guān),準備堵截農(nóng)民軍。田令孜作為神策軍首領(lǐng)和專權(quán)宦官,也感到組織軍隊是自己難以推卸的責任,表示愿意兼任都指揮制置把截使,即堵截起義軍的最高指揮官。他建議先派左右神策軍的弓弩手立即出發(fā)援助潼關(guān)。這時的李儇已經(jīng)17歲,雖然平時極少真正處理政事,但對目前的局勢畢竟已有所認識,況且他對神策軍的情況還是基本了解的。面對愁云籠罩的百官,這位從來不知憂慮的年青皇帝也不禁淚流滿面。他認為:左右神策軍雖由朝廷直接控制,與諸鎮(zhèn)軍隊相比相對可靠,但他們都幾乎從未參加過戰(zhàn)爭,這時開赴前線也未必能發(fā)揮作用。雖然與事無補,但李儇的分析是比較客觀的。田令孜對此也很清楚,他自己對守住長安就沒有信心,也并不準備真正頑固抵抗,所謂做總指揮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接住李儇的話茬,他立即提議皇帝 “幸蜀”,因為他事先對此已有準備。田令孜的舉動自然也瞞不過宰相,他們知道“幸蜀”的結(jié)果將更是完全處于田氏的控制之下,故極力堅持固守潼關(guān),反對逃亡。李儇對長安雖談不上深厚感情,但畢竟生于斯,長于斯,對舒適的皇宮生活早已習慣,而跋山涉水的逃亡生活自然是可怕的,況且 “幸蜀”則意味著拋卻祖先的基業(yè),這是他也已經(jīng)能夠意識到的。所以,李儇支持宰相們的意見,決定由田令孜親自主持固守潼關(guān)。
當朝廷討論是守是逃的時候,起義軍已攻克洛陽,鎮(zhèn)守洛陽的齊克讓退守潼關(guān)。官軍精神疲憊,糧草缺乏,士氣低落。齊克讓上書請求援兵。這時,朝廷的援軍尚未組織起來。神策軍是皇帝的禁衛(wèi)軍,待遇優(yōu)厚,又極少有征戰(zhàn)危險,故長安城中許多富貴子弟往往通過各種途徑買通宦官,在神策軍中掛名。他們平時狐假虎威,欺凌百姓,此時聽說真的要去前線打仗,早已嚇得屁滾尿流。當時長安城中設(shè)有專門收留孤寡窮苦病人的場所,許多被征發(fā)的神策軍士兵便不惜高價雇用他們?nèi)プ鲎约旱奶嫔怼7蠲暑I(lǐng)先頭部隊的張承范看到這些衣衫不整甚至連兵器都拿不動的“軍人”,立即感到心灰意冷。他涕淚交流地懇請皇帝趕快再組織援軍。李儇明知既無軍隊,也無軍需,為安慰張承范,也只好說: “你們盡管先走,援軍隨后就到。”李儇在欺騙張承范的同時,也在欺騙自己。
張承范率部趕到華州 (治鄭縣,今陜西華縣),當?shù)毓佘姾桶傩找烟幼咭豢铡P液酶畮熘猩杏屑Z食,張部士卒才得以每人補充三天的口糧。到達潼關(guān),張承范命令士兵從荒草荊棘中趕出百余名老百姓,為他們挑水,搬運石頭,做一些防備工作。但張承范和齊克讓的軍隊都已沒有糧食,援軍和糧餉又遲遲不到,士氣極度低落。廣明元年十二月二日,起義軍到達潼關(guān),沒有發(fā)生激烈戰(zhàn)斗,官軍便全部潰逃。李儇和朝廷百官們寄以厚望的防守要塞被起義軍輕而易舉地攻占了。似乎出乎預料,其實正在情理之中。
在張承范出發(fā)之后,田令孜在城中又召募了兩千人補充神策軍,派往前線。為鼓舞士氣,田令孜為這批軍隊發(fā)了全套新服裝,似乎是生力軍。從潼關(guān)潰散的官軍在逃往長安途中,遇到這批身著溫暖而華麗服裝的遲到援軍,禁不住怨恨暴長,發(fā)一聲喊,便搶劫了這批可恨的“戰(zhàn)友”。這時,起義軍已隨后趕到,他們立刻倒戈,自愿做起義軍的向?qū)В衙^指向更為可恨的昏庸朝廷。
十二月五日,潼關(guān)潰兵首先進入長安,四處搶劫,城中一片混亂,剛下早朝的朝廷百官紛紛藏匿。看到大勢已去,田令孜沒有告訴任何重要朝官,只挑選了數(shù)百名神策軍士兵,帶著幾個王爺和后妃,保護著李儇從長安西門在混亂中秘密出逃。這時,李儇已顧不得祖?zhèn)骰鶚I(yè),逃命要緊,真正是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wǎng)之魚。前途未卜,李儇仍然只有聽從田令孜的安排。
三
李儇一行逃到鳳翔時,鳳翔節(jié)度使鄭畋希望皇帝把這里作為行宮,以便組織收復京師。李儇此時已如驚弓之鳥,不僅不敢在此久住,多停一天也感到危險,唯恐農(nóng)民軍追擊及此,決定跟著田令孜立即南下“幸蜀”。李儇臨行前,囑咐鄭畋可以便宜從事,聯(lián)絡(luò)附近官軍伺機收復京師。至于有多大希望,李儇也不知道。
經(jīng)過艱苦的長途跋涉,李儇一行到達興元(治南鄭,今漢中市東)。這里已距長安較遠,且得知起義軍并未追擊,李儇等人也很辛苦,在恐慌、疲乏的旅途中甚至經(jīng)常挨餓,他們決定在此稍作休息。幸虧漢陰令李康組織騾子運到數(shù)百馱糧食,才真正解決了李儇一行人的無米之炊。這時,從長安逃出來的文武百官也有一些陸續(xù)追到這里,逃亡中的朝廷也逐漸恢復一些生氣。至此,朝廷才想到應該向全國頒布詔書,號召勤王之師努力收復京都。這是離開長安后的第一件政事。興元畢竟是個小地方,沒有宮殿,沒有豪華的建筑設(shè)備,更沒有長安的繁華,李儇不愿在此久住,他派人告知西川節(jié)度使陳敬瑄、東川節(jié)度使楊師立和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牛勗,表示若興元難以堅持,準備避難蜀地,希望他們做好接駕準備。陳敬瑄本來在思想上和行動上就早有準備,得到消息,立即派來三千人馬。中和元年 (881)正月,李儇一行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跋涉,抵達成都,陳敬瑄的府衙暫時做了行宮。雖然成都不是長安,但畢竟已遠離戰(zhàn)爭,局面比較安定; 天府之國本來就是富庶之地,其他藩鎮(zhèn)聽到皇帝“幸蜀”的消息,也有人送來一些東西作貢獻,李儇的小朝廷得以安定下來。
田令孜保護李儇逃離長安,文武百官無人知道,雖然隨后陸續(xù)有人趕到,但畢竟難以形成勢力,況且這里是陳敬瑄的統(tǒng)治區(qū)域,其實更是田令孜的大后方。田令孜專斷朝政由來已久,現(xiàn)在又以護駕首功自居,在各方面更加肆無忌憚。田令孜從長安帶出來數(shù)百官兵,這時都被視為親信,享受著優(yōu)厚待遇,并且?guī)缀趺總€月都能得到額外賞賜。當然,田令孜也有充足理由,這些人在非常艱苦的條件下能堅持護駕,追隨至此,不但有功,可靠性也得到了考驗,理應得到應有的報酬。當?shù)剀婈爠t被視為異己,除李儇初進成都時,每人得到三緡賞錢,以示皇恩浩蕩外,再也與賞賜無緣,他們對這種不公平待遇極為不滿。在一次召集本地軍官的會議上,西川黃頭軍使郭琪公開提出這一問題,要求給自己的軍隊提高待遇。田令孜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他曾立過什么功勞。若郭琪沒有戰(zhàn)功,便也沒有資格與為護駕立下汗馬功勞的神策軍將士爭同等待遇; 田令孜欲借此壓服郭琪。不料,郭琪如數(shù)家珍: 自從從山東老家參加戌邊,先后參加過與黨項族的戰(zhàn)斗十七次,與契丹族的戰(zhàn)斗十余次,身上傷痕累累,在與吐谷渾作戰(zhàn)時,曾裹腹再戰(zhàn)。聽了郭琪的經(jīng)歷,田令孜感到無話可說,又不愿為此提高當?shù)剀婈牭拇觯菢訒绊懽约旱耐拧L锪钭谓杩跒楣鞯墓鈽s歷史敬酒,以轉(zhuǎn)移本來的話題,又暗中使人往郭琪的酒杯中放進了毒藥。
郭琪意識到其中可能有詐,酒席未散便趕回軍營,經(jīng)過自行消解,才保全了性命。郭琪深知今后將難以存身,立即率部舉行兵變,向臨時皇宮發(fā)動進攻。田令孜保護李儇秘密逃到東門城樓上,同時命令陳敬瑄的軍隊鎮(zhèn)壓郭琪。郭琪很快失敗,李儇受了一場虛驚。
李儇逃出長安,沒有告訴百官,宰相以下官員絕大部分做了農(nóng)民軍的俘虜; 李儇躲避郭琪之亂,文武官員也無人知曉; 自入成都,凡有軍國大事,田令孜也只召集親信宦官商議,朝官則無權(quán)參預。對此,朝官們意見很大。左拾遺孟昭圖上書,公開批評宦官專權(quán),認為皇帝兩次避難都不顧及文武百官,使他們身陷困境,是不應該的。他建議皇帝應對內(nèi) (宦官)外(朝官)官一視同仁,指出內(nèi)官未必都可信任,朝官也不全是奸佞,特別是目前的朝官都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從京師來投靠朝廷,說明他們忠于朝廷,都是將來收復京師的有用之材。但是,當時的一切奏章都須田令孜首先過目,然后確定是否送給李儇。孟昭圖在上書的第二天,便被貶為嘉州司戶,在流放途中被害。李儇對孟昭圖的上書內(nèi)容根本不知道,但他卻要承擔貶逐孟昭圖的責任,因為田令孜發(fā)布任何命令總要打著李儇的旗號。李儇從即位之日起,一切軍國大政和人事任免都由田令孜控制。李儇不會理政,不必理政,發(fā)展為無權(quán)理政,完全成為田令孜的傀儡。至此,李儇已近20歲,對自己的處境也日感不滿,對田令孜的專權(quán)過甚也很惱火,在與親信談及此事時有時也涕淚交流,但他既缺乏能力,更缺乏自信,對如何改變這種局面一籌莫展,只能聽任事態(tài)發(fā)展。
李唐天下的大部分交給了藩鎮(zhèn)、軍閥和農(nóng)民起義軍,李儇小朝廷偏安西南一隅。即使在這一隅中,也不平靜。西川節(jié)度使陳敬瑄是田令孜的胞兄,是皇帝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行事專橫跋扈,欺凌百姓,鬧得這一地區(qū)雞犬不寧。在李儇初進成都時,有人只因開了句玩笑,說當?shù)厝斯皇切U,便被活活打死。陳敬瑄對當?shù)氐慕y(tǒng)治也十分殘酷,他經(jīng)常派出一批人四處查訪,稱為 “尋事人”。“尋事人”所到之處,敲詐勒索,不但一般百姓望而生畏,地方行政官員也無不談 “虎”色變。有一次,資陽鎮(zhèn)將謝弘看到兩個“尋事人”經(jīng)過,趕快邀請他們進去招待,二人或果真有事,揚長而去。謝弘不知何處曾得罪他們,自疑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唯恐他們回來生事,當夜便躲避出去。第二天,一切平安,“尋事人”已經(jīng)離去。謝弘確信天下太平,才又回來。虛驚已經(jīng)過去,但事情尚未完結(jié)。不久,此事被捕盜使楊遷得知,他引誘謝弘坦白了事情經(jīng)過,卻聲稱是自己在討賊中捕獲了謝弘,押關(guān)到陳敬瑄處。陳不問情由,把謝活活整死。這時,邛州牙將阡能有與謝弘相近的“過失”,擔心哪天會有同樣下場。等死不如造反,阡能公開打出叛旗,拉起一支隊伍,號召當?shù)匕傩諈⒓樱芸炀桶l(fā)展到萬余人,四處攻掠城邑。同時,羅渾擎、句胡僧、羅夫子、韓求等也紛紛組織武裝,與阡能交相呼應,多次打敗陳敬瑄派去鎮(zhèn)壓的官軍,聲威大震。天子腳下的西川幾乎失去控制。為鎮(zhèn)壓叛亂,陳敬瑄只好把看門士卒和倉庫守衛(wèi)也趕上戰(zhàn)場,但仍然連吃敗仗。主持討伐的部將楊行遷害怕陳敬瑄責備他作戰(zhàn)失利,便到處捕捉手無寸鐵的百姓,作為戰(zhàn)俘上交,陳敬瑄也不問青紅皂白,一律處死,其中包括許多婦女、老幼,也無辜慘遭殺害。這就是李儇小朝廷偏安京畿的局面。
東川 (治梓川,今四川三臺) 節(jié)度使楊師立本是田令孜的心腹,但這時對田、陳兄弟在成都的作為也深感不滿,時有牢騷。為消除異己,田令孜以朝廷名義征楊師立為右仆射,實為奪其兵權(quán)。楊師立接到委任狀,便識破了田令孜的陰謀,當即率部向成都開進,聲稱討伐陳敬瑄。雙方混戰(zhàn)數(shù)月,楊師立敗死,由陳敬瑄的部將高仁厚接任東川節(jié)度使。
朝廷中田令孜控制一切,蔑視百官,也不把李儇放在眼里;成都城中曾有郭琪之亂,李儇再受驚嚇; 小朝廷控制的西南一隅也烽煙四起,戰(zhàn)亂頻繁,這就是李儇在四年偏安中的基本處境。
四
在李儇逃出長安的當天,起義軍先頭部隊進城,被拋棄的朝廷官員大部分投降。起義軍紀律嚴明,頗得長安市民好感,城中一片節(jié)日景象。但起義軍沒有追擊逃亡中的李儇小朝廷,也沒有對長安附近的藩鎮(zhèn)發(fā)動猛烈攻擊,以鞏固京師,犯了戰(zhàn)略性錯誤。
鳳翔節(jié)度使鄭畋忠實于李儇的囑托,在加強鳳翔守備的同時,秘密與附近節(jié)度使聯(lián)絡(luò),伺機向起義軍反撲。一些曾投降的官軍也紛紛反叛。中和元年(881)四月,長安周圍的官軍已形成對長安的包圍,聯(lián)合發(fā)動攻勢,黃巢主動撤離。各路軍閥進入長安后,燒殺搶劫,甚至發(fā)生火并,農(nóng)民軍乘機再次收復長安,但仍處在重重包圍之中。
黃巢長期流動作戰(zhàn),沒有建立鞏固的根據(jù)地,缺乏軍需來源。在長安,他也只能控制同 (今陜西大荔)、華 (今陜西華縣)二州,處境日益困難,糧食極為缺乏。中和二年九月,同州刺史朱溫叛變,接受官軍改編,起義軍實力再度削弱。中和三年,一度被官軍打擊的李克用父子也接受朝廷召喚,再度南下。四月,黃巢被迫撤出長安,于同年六月被害,歷時十年的農(nóng)民大起義失敗。
在李儇躲避農(nóng)民軍的四年中,天下形勢也發(fā)生了重大改變。在黃巢起義前,基本局面仍是由來已久的藩鎮(zhèn)割據(jù),他們雖然不聽中央指揮,但也不能公開與朝廷抗衡,至少皇帝還是公認的共主,他們還需要得到朝廷名義上的承認。在黃巢起義中,李儇逃亡,朝廷喪失了最后的一點威信和號召力,對地方完全失去控制。藩鎮(zhèn)和軍人勢力首領(lǐng),在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中,競相擴張實力,形成軍閥,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兼并。藩鎮(zhèn)割據(jù),經(jīng)過黃巢起義,轉(zhuǎn)變?yōu)檐婇y混戰(zhàn),這是李儇做皇帝時期天下局勢的一大轉(zhuǎn)折。從此,李唐王朝已名存實亡,以后的延續(xù)不過是歷史進入五代十國時期的過渡而已。
黃巢于883年4月撤出長安。長安經(jīng)過各路軍閥的多次破壞之后,早已殘破不堪,故李儇小朝廷并沒有立即離開成都。李儇任命右仆射、大明宮留守王徽為京兆尹,負責對京師的宮殿進行修復,同時招募流民充實京師,為朝廷遷返做些準備。光啟元年 (885)正月,李儇率領(lǐng)小朝廷離開成都,于三月間回到長安,結(jié)束了四年多的流亡生活。雖然經(jīng)過王徽近一年的修復,長安城內(nèi)仍一片荒蕪,荊棘遍地,野兔橫行,昔日的繁華景象蕩然無存。李儇雖然極少直接處理政事,對各種事情并不關(guān)注,但他畢竟已經(jīng)23歲,作為李唐王朝的正宗皇帝,面對如此荒涼的景象,也不禁凄然。回京的第三天,李儇宣布改年號為“光啟”,希望能恢復往日的唐帝國和往日的京師。但是,李儇也只能是希望而已,他缺乏真正的治國才能,并不能憑一時激憤生出回天之力,就是朝廷本身的事務(wù)他也不能駕馭。況且,天下形勢也已大為改變。除四川、兩廣和大西北尚未正式形成大規(guī)模割據(jù)外,其他地區(qū)均被軍閥們瓜分完畢,或尚在無休止的爭搶之中,李儇小朝廷僅能控制的長安也并不平靜。
田令孜在成都召募了五十四都新軍,每都一千人,南衙、北司的官員也有萬余人,他們都需要朝廷養(yǎng)活,而朝廷也要依賴他們支撐下去。國庫早已被洗劫一空,軍閥割據(jù)地區(qū)早已不納貢賦,邊遠地區(qū)即使可以征收到少量賦稅也無法送到京師,朝廷的財政來源只限于長安、鳳翔、同州和華州等地。因收入過少,朝廷對士卒的賞賜就難以豐厚,軍隊中頗有怨言。作為實際執(zhí)政者,田令孜必須想辦法擴大財政來源,以穩(wěn)定僅有的賴以生存的軍隊。安邑(治所在今山西運城東北安邑城)、解縣(今運城西南解州)出產(chǎn)池鹽,原屬國家的鹽鐵專賣機構(gòu),歷來是重要財源之一,當時有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榮控制。田令孜宣布自任兩池榷鹽使,試圖利用自己在朝廷的專權(quán)地位迫使王重榮屈服,以便全部收回兩地的鹽稅。王重榮本是鎮(zhèn)壓黃巢起義的劊子手,為李儇收復京師立下了汗馬功勞,應該說在一定程度上他是忠于李唐王朝的。功勞沒有得到封賞,這時又要收繳他的鹽稅征收權(quán),已轉(zhuǎn)變?yōu)檐婇y的王重榮從自身利益出發(fā),多次上書力爭鹽稅權(quán)。田令孜委派宦官對王重榮再三勸解,王重榮堅持不讓步。田令孜利用朝廷名義調(diào)王重榮離開河中,王重榮不服,再次上書,極力攻擊田令孜專權(quán)誤國,把李儇即位以來朝廷日微的責任全部推到田令孜身上。雖然王重榮的攻擊并不能推翻田令孜的統(tǒng)治,但田令孜也仍然得不到鹽稅權(quán)。既然朝廷的詔書已不能發(fā)揮作用,田令孜決定孤注一擲,用武力解決問題。
當時,李克用正與朱全忠爭雄。李克用早已是李唐王朝的叛逆,并且也是北方軍閥的公敵,而朱全忠則在名義上擁護李儇政權(quán),距李克用較近的邠寧 (治邠州,今陜西彬縣) 節(jié)度使朱玫和鳳翔節(jié)度使李昌符,暗中依附朱全忠。利用這一點,田令孜籠絡(luò)了朱玫和李昌符,請求他們共同對付王重榮,并允諾以后給以好處。朱玫、李昌符出兵,田令孜也派出部分神策軍,合力圍攻王重榮。王重榮求救于李克用。為借此消除后顧之憂,李克用決定援助王重榮。聯(lián)軍圍攻月余不下,李克用兵至。田令孜自知不敵,反過來主動與李克用講和。李克用拒絕和談,要求朝廷以殺死田令孜為和談條件。雙方開戰(zhàn),朱玫、李昌符大敗,李克用兵臨長安城下。光啟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田令孜再次保護李儇出走,逃到鳳翔。京師再遭涂炭。
李克用、王重榮派人請李儇回宮,但仍然要求殺掉田令孜。田令孜既無力低御,也沒有援兵,心里很害怕,建議李儇再去興元,準備再次“幸蜀”,因為那里還有愿意為他效命的勢力。通過十幾年的傀儡皇帝生涯,李儇對田令孜早已不信任,只是沒有能力擺脫他的控制而已,況且他也不想再度過逃亡生活。李儇第一次否決田令孜的建議,公開表示要繼續(xù)留在鳳翔,似乎他已不害怕叛軍的追兵。至此,田令孜仍不愿放棄對李儇的控制,光啟二年 (886)正月初八日夜,田令孜率兵劫持李儇強行出走,前往寶雞,只有宮廷衛(wèi)士數(shù)百人跟隨,文武官員又被拋在鳳翔。
朱玫、李昌符本來就不是真心擁戴李儇小朝廷,這時看到大勢已去,更不愿再為臭名昭著的田令孜充當替罪羊,干脆投降了李克用,并自愿作為追擊御駕的先頭部隊。追兵至,田令孜的神策軍已如驚弓之鳥,不敢抵抗,連夜挾持李儇逃到散關(guān) (在今陜西寶雞市西南大散嶺上)。追兵很快又到,李儇等人又倉惶逃竄。為阻擋追兵,有人點火燒了棧道。李儇在王建的保護下,從火焰中艱難穿過。追兵被拋下,李儇也失去了安身之地,當天夜里,就枕著王建的腿露宿。三月十七日,李儇再次到達興元,暫時安定下來。
在逃竄中,皇室后裔李煴因病掉隊,做了追兵的俘虜。這時,朱玫異想天開地想自己立一個皇帝,由自己發(fā)號施令,以此壓制天下軍閥。在回到鳳翔時,朱玫脅迫原宰相蕭遘等官員,共同擁立李煴為帝,回到長安,改年號為建貞,遙尊在興元的李儇為太上元皇圣帝。建立了與李儇相對抗的小朝廷。李儇兩次出逃,都沒有告訴朝廷百官,聽憑他們做俘虜,他們對田令孜控制下的李儇朝廷心灰意冷,況且在朱玫的脅迫下,他們也不敢不從,故紛紛表示愿意擁戴李煴,同意在小朝廷中任職。
李儇第一次出逃,是為躲避農(nóng)民起義軍,第二次卻是為了藩鎮(zhèn)要求誅殺田令孜。田令孜劫持李儇出逃,是為繼續(xù)控制朝廷,但這時的李儇不僅已沒有號召天下的威信和地位,并且自身難保,朝廷本身既無財富,也無軍隊,已沒有多大價值。況且李煴小朝廷的組成,更使李儇顯得沒有利用價值。李儇本人對田令孜的不滿已溢于言表,田令孜對此也不得不提防。從自身利益的角度,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田令孜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主動把朝政大權(quán)交給了楊復恭,自己則去投靠尚有地盤和軍隊的哥哥陳敬瑄。至此,自李儇即位之日起便把持朝政的田令孜終于離開了朝廷,但他是在朝廷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主動離去的,并非李儇對他進行了制裁,況且對李儇來說,已為時晚矣。
沒有人對李儇表示同情,提供財物,堂堂大唐皇帝被困在偏僻的興元,隨從們吃飯也成了問題。有人建議拉攏王重榮; 在這種時候,只有依附軍閥才有生路。朱玫擁立李煴,完全是自做主張,李克用、李昌符、王重榮等對此都極為不滿; 他們驅(qū)逐田令孜并非是為了聽命于朱玫。既然田令孜已經(jīng)出走,似乎李儇比李煴更可愛,起碼他已沒有了需要聽命的主人,況且是大唐正宗皇帝。李昌符首先宣布支持李儇,王重榮接到詔書也象征性地往興元送去了貢物,李克用則公開討伐朱玫。一時間,李儇又成為人心所向的皇帝。軍閥們雖然不愿受朝廷約束,但在勢均力敵時卻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共主,作為爭奪中的緩沖地帶。光啟二年十二月,朱玫被部將王行瑜殺死,李煴在逃亡中被王重榮部俘獲,后來被殺,李煴小朝廷歷時八月而亡。
形勢突然好轉(zhuǎn),李儇帶領(lǐng)隨從人員于光啟三年三月離開興元,準備返回京師。自田令孜出走后,楊復恭控制一切。逃亡中的小朝廷本來已沒有重要政事,隨著形勢好轉(zhuǎn),勾心斗角的政治角逐又劇烈起來。為鞏固自己的專權(quán)地位,楊復恭大舉黨同伐異,對田令孜余黨和曾表示擁立李煴的官員或殺或貶,一概清除,使剛剛緩和的政治局勢又緊張起來。盤踞長安的李昌符曾是追趕車駕的首犯,雖然又在討伐朱玫時立功,面對楊復恭的黨同伐異,不禁擔心自己未來的下場,唯恐被追究。所以,當車駕到鳳翔時,李昌符借口京師殘破,宮殿極需修復,阻攔李儇一行進入長安。
楊復恭雖名為朝廷執(zhí)政,對李昌符的行為卻無可奈何,李儇只好暫住鳳翔。六月,楊復恭的兒子、神策軍都頭楊守立在行宮中與李昌符發(fā)生口角,造成雙方士兵混戰(zhàn)。李儇以皇帝的身份進行調(diào)解,但雙方都不予理會,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李儇束手無策,只好令宮廷守衛(wèi)嚴守門戶,自己則待在行宮中不聞不問,聽任事態(tài)自由發(fā)展。第二天,李昌符的軍隊縱火焚燒了李儇的行宮,與楊守立的神策軍再次火并。結(jié)果,李昌符失敗,李儇才又安定下來。在逃亡中,唐王朝的列祖列宗牌位散失,李儇感到回去難以向祖宗交待,決定先派人去長安修復太廟,重制牌位,車駕仍暫留鳳翔。
文德元年(888)二月初,李儇生病。因害怕死在外面,命車駕急速回京。李儇的病情日漸嚴重,楊復恭主持擁立李儇的七弟壽王李曄為皇太弟,暫執(zhí)朝政。三月初六日,李儇駕崩,年僅26歲,同年葬于靖陵。李曄即位,是為昭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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