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迪
一、景德狀元
李迪(971—1047),字復(fù)古。其先祖為趙郡(今河北趙縣)人,后來遷至幽州(今北京)。至其曾祖李在欽時,恰值唐末戰(zhàn)亂,五代更迭,社會動蕩。為避躲戰(zhàn)亂,李在欽舉家南遷,定居于濮州(今山東鄄城北舊城),所以,宋人稱李迪為濮人。
李迪降世之時,趙宋王朝立國僅十余年,正是草創(chuàng)、發(fā)展和上升時期; 尤其是于太平興國元年(976)繼宋太祖趙匡胤即位的宋太宗趙匡義統(tǒng)治時期,興文教,抑武事,以文致治; 加上地方基層組織州縣缺官,科舉盛興,仕途向文人廣泛開放,學(xué)而優(yōu)則仕,使文風(fēng)大盛。一般的士人必須經(jīng)過科舉考試,方可飛黃騰達(dá),顯親揚名,求得富貴。“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馬人擁簇,書中有女顏如玉”,當(dāng)時流傳的《勸學(xué)詩》就是這樣勸告天下的。因此,每次均有一二萬舉子會聚京師開封,參加省試; 而科舉登科之人亦多為鄉(xiāng)村平民,世代仕宦的官家子弟很少,正如后來蘇轍所言: “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xí)程課,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群起而趨之。凡今農(nóng)工商賈之家,未有不舍其舊而為士者也。”如此社會風(fēng)氣,李氏家族亦不能外。李迪自幼便從師誦文,孜孜不怠,以求功名。
李迪早年從學(xué)于種明逸,以誦文善悟而得種明逸喜愛,赴京師趕考之前,曾懇求種明逸想法引見當(dāng)世名望公卿,以便得到舉薦。種明逸告訴李迪說: “滑州(今河南滑縣東)知州柳開,為當(dāng)世奇才,你當(dāng)以書通報姓名求見,以期引薦。”于是,李迪打點行裝,趕赴滑州,攜其書信求見柳開,并將其所作文章作為初次見面的禮物呈遞柳開,深得柳開贊賞,因此留駐柳開門下就學(xué)。
柳開(947—1000)是北宋著名的散文家,以韓愈、柳宗元繼承者自居,主張為文要有助于封建教化,即以孔孟之學(xué)教人,提倡古文,反對北宋初期流行的華靡文風(fēng)。其思想和文風(fēng)給李迪以極大影響。李迪刻苦而聰慧,性沉穩(wěn)而有雅度,深得柳開寵愛。一天,柳開出一題目,令門生作賦。閱李迪所作,深為其文宏偉而驚奇,激動地對門人說: “此公日后必為棟梁之才。”遂令門生跪拜謁李迪,并說: “日后李公發(fā)達(dá),勿忘吾等。”李迪因此名聲大噪。后來李迪位至宰相,原柳開門下客柳某官至侍御史,李迪主動與柳某聯(lián)煙,令其長子李柬之娶柳某之女,以表示不忘昔日恩師柳開之言。
景德二年(1005),李迪奔赴汴京(今河南開封)參加禮部省試。與李迪一樣名重于世的賈邊也來到京師參加這場角逐。主考官想把兩個名士一同錄取,誰知,二人卻榜上無名,取出卷子一看,原來,李迪的賦押韻不當(dāng),而賈邊以“當(dāng)仁不讓于師”立論,與朝廷欽定的儒家說教相悖。朝廷中為他們兩人當(dāng)不當(dāng)錄取展開一場論爭,最后,宰相王旦認(rèn)為李迪的失誤屬于疏忽,其過可以寬恕; 而賈邊獨樹一幟,另立新說,此風(fēng)不可助長,否則,日后士子步其后塵,科場條規(guī)勢必大亂。結(jié)果,取李迪而黜賈邊。
李迪通過了省試,接著參加殿試。
據(jù)說,李迪應(yīng)試之時,一臉絡(luò)腮胡子。殿試前的一天夜里,李迪睡夢中忽覺有人至其面前,將其胡須剃刮凈盡。夢醒之后,李迪甚是厭惡。言之于人,有解夢者說: “秀才須做狀元。今歲省元是劉滋,已潛滋矣,非狀元而何?”次日殿試,果然名列第一。
上文所記,顯然是后人穿鑿,進(jìn)士中第且名列第一,卻是真的。中狀元后,李迪出任將作監(jiān)丞,歷任徐州通判、兗州通判、知鄆州。后召還京師,糾察在京刑獄案件,因政績卓然遷起居舍人,以尚書吏部員外郎為三司鹽鐵副使,擢知制誥。
二、鋒芒初露
澶淵之盟后,宋真宗趙恒所擔(dān)憂的外部威脅暫時緩解,難好大喜功的心理,遂假稱“天書”降臨,東封泰山。
大駕路過亳州(今安徽亳州),真宗聞悉亳州“盜賊”橫行,打家劫舍,剽掠城邑,屢次圍剿皆未能平息,遂命李迪出知亳州平息“盜賊”。
李迪奔赴亳州上任。他暗中派人追蹤察訪,探得盜賊的聚散地和活動規(guī)律,親率精銳官兵圍捕,擒獲甚多,亳州從此安定下來。
不久,李迪被召回京師,進(jìn)官為右諫議大夫、集賢院學(xué)士、知永興軍(治所在京兆府,今陜西西安)。不久,又徙為陜西都轉(zhuǎn)運使。李迪上任,很快便掌握陜西駐兵及糧儲情況,深為真宗賞識,入為翰林學(xué)士。
由于澶淵城下結(jié)盟,厚賜黨項,加以官俸、軍費支出日增,自真宗時起,宋廷已出現(xiàn)財政危機(jī),入不敷出。某日,李迪退朝回府沐浴,忽然詔旨到,傳李迪速至內(nèi)東門召對,李迪匆忙更服前往。至東門后,宋真宗將三司使馬元方所奏每年財政收支數(shù)目表拿給李迪看,并說: “如今連年發(fā)生蝗旱之災(zāi),國家財政已難以為繼,有何妙計可以共濟(jì)?”李迪閱后,建議真宗皇帝發(fā)內(nèi)藏庫以佐國用,并采取輕徭薄賦措施,可以應(yīng)付局面。真宗又說: “朕想以李士衡代替馬元方,等到李士衡至朝,就從內(nèi)藏庫拿出數(shù)百萬錢財,暫借給三司。”李士衡時任河北轉(zhuǎn)運使,真宗于大中祥符元年(1008)十月赴泰山封禪時,曾詔令諸州貢獻(xiàn)的助祀禮品務(wù)必于十月之前運抵泰山腳下,李士衡首先將本路所征收的金帛與粟49萬獻(xiàn)助祀事,真宗十分高興,特詔褒獎。隨后真宗西祀,李士衡再獻(xiàn)錢帛30萬,真宗大悅,又詔褒獎。李迪深知真宗之意,便說: “錢財對于陛下而言,無所謂內(nèi)外之分,臣愿陛下出詔特賜三司,以示皇上恩德,何必說借呢?”真宗聞言,十分高興。李迪又說: “陛下東封泰山時,曾下詔諭令所過之處,勿伐木除道,就以驛舍或州治所為行宮,只是下令稍加修繕而已。及陛下巡幸汾州和亳州,土木之役,過往時幾近百倍。如今發(fā)生蝗旱之災(zāi),或許是天意吧。”真宗贊嘆李迪直言。
李迪熟知陜西駐兵及糧儲,更曉得趙宋王朝西北邊患,不僅來自“西掠吐蕃健馬,北收回鶻銳兵”,威懾宋朝的黨項人,居住于青海湟水流域的吐蕃部族筋廝啰,亦是潛在的威脅。
筋廝啰(997—1065),一作嘉勒斯賚。藏語譯音, “佛子”的意思,為吐蕃贊普之后。本名欺南陵溫,是青海東部藏族首領(lǐng)。大中祥符八年(1015),宗哥城(今青海西寧以東大小峽之間)僧人李立遵和邈川(今青海樂都)大首領(lǐng)溫逋奇擁立筋廝啰,建立地方政權(quán),漢文典籍稱之為“筋廝啰”,或稱“吐蕃”、“西蕃”,統(tǒng)轄洮湟流域廣大地區(qū),擁有數(shù)十萬人口。其地是當(dāng)時宋與高昌之間的重要商道,以貿(mào)易致富。同年九月,筋廝啰聚集數(shù)十萬兵馬,向北宋表示“請討平夏人以自效”,但宋廷對他采取防范態(tài)度。后來,筋廝啰與李立遵不和,同溫逋奇徙居邈川,又深感黨項政權(quán)的威脅,即歸附趙宋王朝。
明道元年(1032),元昊繼位后,北宋便想利用筋廝啰的勢力牽制西夏,遂封筋廝啰為寧遠(yuǎn)大將軍、愛州團(tuán)練使。寶元元年(1038),又進(jìn)封為保川軍節(jié)度觀察留后。元昊初立,積極準(zhǔn)備稱帝建國,為了鞏固后方,又為了懲罰筋廝啰歸附宋朝,便不斷發(fā)動對筋廝啰的戰(zhàn)爭,雙方互有勝負(fù)。筋廝啰雖然歸順大宋王朝,但常有反復(fù),乃至騷擾北宋西北邊境,予北宋邊地以較大威脅。所以,宋朝邊帥曹瑋駐陜西沿邊時,一方面注意西夏、筋廝啰的動向,另一方面屢次上書朝廷,要求增兵西北沿邊,以加強(qiáng)邊防。結(jié)果,反引起真宗皇帝的疑忌,認(rèn)為曹瑋不過虛張聲勢,恐嚇朝廷而已。
一天,真宗趙恒召見李迪于龍圖閣,令李迪起草詔書,并說: “邊帥曹瑋統(tǒng)兵于秦州(今甘肅天水),屢屢上書請求增兵固防,不過懦怯而已,當(dāng)斬首以戒妄言邊事者。愛卿以為誰可代曹瑋守邊?”李迪回道: “曹瑋是忠誠武將,長年在邊鄙戍守,性情耿介,有時難以顧及朝廷事體,便急切奏請增兵固守,因此不可過分怪罪。曹瑋知曉筋廝啰欲入侵邊境,而且窺視關(guān)中,所以才屢屢請求朝廷增兵固防,并非膽怯。臣不久前曾任職陜西,對西北邊鄙有所了解,綜觀戍守邊鄙諸將才略,尚無人能超過曹瑋; 他有勇有謀,勇猛善戰(zhàn),他日定能為國家建功立業(yè),亦無人可以取代。陛下若以此加罪,臣甚為陛下惋惜。”真宗皇帝聽后,點頭稱是。李迪乘機(jī)奏言: “作為一名上將良才,曹瑋必定不會妄言邊事,他請求增兵,應(yīng)引起朝廷重視,及早發(fā)重兵增邊。臣觀陛下之意,只是不想從鄭州出兵而已,臣下認(rèn)為現(xiàn)時關(guān)右官兵較多,可以分批派遣給曹瑋。”真宗問,關(guān)右宋軍到底有多少可以遣發(fā)。李迪說: “臣下在陜西任職時,曾以方寸小冊記錄關(guān)右各郡軍隊數(shù)量,以備糧草安排,因此深知關(guān)右宋軍的數(shù)量與分布。這本小冊子就放在佩囊中,隨身攜帶,只是未敢奏進(jìn)皇上。”真宗令李迪拿來,并與李迪分析邊情,決定以某處軍隊留守某處,以某處軍隊調(diào)赴曹瑋; 又令李迪傳詔樞密院,立即遣發(fā)軍隊,開赴邊地,加強(qiáng)邊防。事后不久,筋廝啰果然變亂,入掠北宋邊地。真宗詔令曹瑋率兵迎擊,對李迪說: “曹瑋此次率兵出擊,能否大勝而歸呢?”李迪答道: “必勝無疑。”居數(shù)日,捷報傳來,曹瑋與筋廝啰大戰(zhàn)于三都谷,大破筋廝啰,并收復(fù)宋廷失地。真宗大喜,便問李迪: “愛卿何以知道曹瑋一定能獲勝呢! ”李迪說: “筋廝啰軍隊長途跋涉,遠(yuǎn)途而來,雖然筋廝啰派人至邊營聲言某日克下秦州,以此激怒曹瑋,引其出擊; 但曹瑋勒兵不動,坐待筋廝啰到來,此為以逸待勞,因而必勝。臣因此而知之。”真宗聞后,高興地對李迪說: “此次三都谷大捷,完全是愛卿的功勞。”此后,真宗更加器重李迪,并欲大用。
三、幾度沉浮
景德四年(1007),真宗趙恒正宮郭皇后病故,欲立劉皇后,李迪屢屢上疏諫言,表示反對,理由是劉皇后出身寒微,不可以母儀天下。
劉皇后是益州華陽(今四川成都)人,幼年而孤,被送人撫養(yǎng),學(xué)得一手播鼗(一種小鼓)之技。15歲時,隨其同鄉(xiāng)龔美流浪至京師開封。龔美以鍛制銀器首飾為業(yè),因此時常出入官宦府宅; 劉氏也常為人表演播鼗,并漸漸聞名京城; 又因其貌美出眾,便被當(dāng)時為太子的趙恒納入宮內(nèi)。趙恒即位后,相繼進(jìn)封為修儀、德妃,極受寵愛。景德年間,真宗欲立為后,因諸大臣反對而未果。翰林學(xué)士李迪屢屢上疏,深為劉氏所忌恨,埋下遭貶的禍根。大中祥符五年(1012),在真宗趙恒堅持下,劉氏被立為皇后。龔美被賜劉姓,加官封爵,官至馬軍都虞侯,娶翰林學(xué)士錢惟演之妹為妻。錢惟演乃阿諛附庸之輩,既與劉皇后攀親,又見丁謂權(quán)傾一方,便與丁謂聯(lián)姻,從而使真宗晚年的黨爭公開和復(fù)雜化。
自大中祥符九年(1016)夏起,許多地區(qū)連續(xù)發(fā)生旱蝗之災(zāi)。真宗憂心忡忡,幾次親自或遣官分赴各道觀,建道場祈上天,乞求保佑。又?jǐn)?shù)次下詔滅蝗,但均無收效。七月某日,有報飛蝗飛掠京師,仁宗出門觀望,但見飛蝗遮天蔽日,不見首尾。真宗憂形于色,意甚不懌,從此憂郁成疾。自患病后,真宗日益迷信,頻頻幸謁宮觀,拜神求仙。于天禧二年(1018)八月立皇子趙禎為太子,對軍國大政敷衍應(yīng)付,避居深宮,沉湎丹鼎,僅單日臨朝聽政。皇后劉氏漸漸干政,與丁謂、曹利用、錢惟演等沆瀣一氣,聯(lián)黨固權(quán),加劇了政局動蕩。
天禧元年(1017),李迪拜給事中,參知政事,輔佐朝政,常于宮內(nèi)為真宗祈禱。當(dāng)時在朝大臣懾于病中的真宗喜怒無常,無人敢言早立皇儲之事; 而受封諸王中,八大王元儼頗有威名,亦希望被立,所以時常入禁中問疾,侍侯真宗左右,乃至屢日不出,宰執(zhí)們深為憂慮。一日,翰林司給元儼端熱水,被李迪遇見,李迪當(dāng)即拿起案上墨筆,盡將熱水?dāng)嚭凇T獌耙姾蟠蟪砸惑@,以為有人下毒于水中,驚駭未定,即刻乘馬而去。次年,真宗立年僅9歲的趙禎為太子。同時,真宗詔令李迪為太子太傅,李迪上疏辭謝。自唐代以來太師太傅已徒有虛名,宋太宗時亦未嘗設(shè)立太師太傅之職,所以,李迪只兼任太子賓客。真宗聞言大悅,詔令太子趙禎以師傅之禮待賓客李迪,又加拜禮部侍郎。
丁謂等人聯(lián)黨固權(quán),引起朝廷議論。宰相寇準(zhǔn)上疏建議由漸已成人的皇太子總領(lǐng)軍國大事,以免奸佞專權(quán),固萬世之本。李迪極表贊成。丁謂卻認(rèn)為不可,說: “待他日陛下身體康復(fù),朝廷何以處此?”李迪反駁說: “太子監(jiān)國,難道不是古制嗎?”力爭不止。真宗權(quán)衡再三,便詔令皇太子趙禎于資善堂聽常事。不久,寇準(zhǔn)又奏: “丁謂為人奸佞,決不可以輔佐皇太子。愿陛下思社稷之重,擇方正大臣以為羽翼。”真宗點頭同意。不料此事被丁謂查知,丁謂急忙找錢惟演等人,與劉皇后合謀,讒言寇準(zhǔn)專權(quán),圖謀不軌。真宗患疾后,事多健忘,此時竟忘記與寇準(zhǔn)的前番談話,輕信丁謂等人之語,將寇準(zhǔn)罷相。
寇準(zhǔn)罷相后,真宗欲擢參知政事李迪為相,李迪辭謝。某日,李迪被召對于滋福殿,有頃,皇太子趙禎出而拜謝,說:“蒙圣上之恩,任用太子賓客為宰相、兒叩拜謝恩。”真宗甚喜,回頭對李迪說; “既如此,愛卿還能再推辭嗎?”于是,李迪拜為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事、景靈宮使、集賢殿大學(xué)士。
隨后,丁謂與真宗的親信宦官、入內(nèi)副都知周懷政發(fā)生矛盾。周懷政與客省使楊崇勛等人合謀,欲殺掉丁謂,復(fù)相寇準(zhǔn),奉趙恒為太上皇,禪位太子趙禎,廢掉劉皇后,并商定于天禧四年(1020)七月二十五日起事。但在政變前夕,楊崇勛臨事畏懼,向丁謂告發(fā)。丁謂聞訊,急忙與樞密使曹利用商量對策。次日,曹利用進(jìn)宮入奏真宗。周懷政正欲起事,突然闖進(jìn)一隊衛(wèi)士,將周拘捕; 其同謀亦一一束手就擒。劉皇后親自審問周懷政等人,并奏告真宗。真宗大怒,欲責(zé)及太子趙禎,群臣無人敢言,惟有李迪從容上奏,說: “陛下有幾子,乃欲為此計?”真宗頓時醒悟,即刻詔令將周懷政等人斬首,未牽聯(lián)太子。趙禎的皇太子地位得以保全。
政變之后,丁謂更加專權(quán),凡不阿附之人,即被指斥為“寇黨”,輕者貶官,重者流放。引用私黨錢惟演為樞密副使,又欲對馮拯等人加官進(jìn)爵,從而引起李迪的憤懣不平。李迪憤慨地對同僚們說: “李迪起于布衣,今位至宰相,有心報國,猶死不恨,又怎能依附權(quán)貴而只求個人安危呢?”自此,李迪與丁謂不和,時有角爭。李迪常常郁郁不樂,曾親手題詩于中書省壁間,共有數(shù)十處,其中有一聯(lián)云: “灰心緣忍事,霜鬢為論兵。”晏殊曾賦即事詩: “慘慘高槐落,凄凄余菊寒。粉墻多記墨,聊為拂塵看。”正是對李迪處境心態(tài)的描述。
一日,丁謂又矯書圣語,想讓林特遷官樞密副使,而遷李迪為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按舊制,宰相不能為左丞。李迪氣憤不過,與丁謂爭辯,對罵起來。李迪順手用笏板去打丁謂,丁謂躲開,未曾打著。官司打到真宗趙恒面前,真宗周圍都是錢惟演、馮拯、曹利用等丁謂的走卒,真宗受蒙蔽,承認(rèn)曾出任免詔書,并令李迪接受。李迪慷慨進(jìn)奏,說: “東宮官屬不當(dāng)增加,臣不敢受此詔命。宰相丁謂擅權(quán)專政,欺上瞞下,力結(jié)朋黨林特、錢惟演等人,而嫉妒寇準(zhǔn)。林特之子殺人,至今未能有人出面定罪; 寇準(zhǔn)卻無罪罷斥。丁謂等人陰結(jié)朋黨,操縱朝廷,天理不容。臣愿與丁謂同時罷相職,并由御史臺來彈劾駁正。”真宗聞言,盛怒,將李丁二人俱罷,李迪出知鄆州(今山東東平)。次日,丁謂復(fù)召為相。朝政為丁謂、曹利用等人把持,史稱此時“朝中正人為之一空”。真宗的病情日見危重,不僅喜怒無常,且更健忘,語言錯亂。寇準(zhǔn)被貶后,官員懾于丁謂權(quán)勢,莫敢言者。李迪被罷相后,真宗欲起用王欽若為相,丁謂卻矯旨王欽若出判河南府。真宗只聽說王欽若新任官職,但任何職,卻未過問。
李迪被貶知鄆州不足半年,真宗于乾興元年(1022)二月十九日一命嗚呼。年僅13歲的皇太子趙禎繼位,是為宋仁宗,由劉皇后居中決斷,開了宋代垂簾聽政的先例。
宰相丁謂等人對劉太后極盡奉承,以固其勢。1023年正月改元,丁謂為取悅劉太后,議改為“天圣”(取“天”字析為二人,即二圣人同執(zhí)政之意),深得劉太后歡心,丁謂亦因此更加飛揚專橫。為固位專權(quán),他更加排斥異己,將已被貶出朝的前相寇準(zhǔn)再貶至雷州(今廣東湛江)為司戶參軍; 又以“寇黨”之名,再貶前相、知鄆州李迪為衡州(今湖南衡陽)團(tuán)練使,必欲置其死地,以防重被起用。為此,丁謂特派侍禁王仲宣出京,前往鄆州,押送李迪到衡州。仲宣到鄆州后,遍見鄆州通判以下各官,惟獨不見李迪。李迪聞知,惶恐不安,自知兇多吉少,便以刀自刎,幸虧有人及時相救而幸免于難。仲宣對李迪橫加迫害,極盡所能。誰前往探視,便將其姓名記下;有人不忍心,曾送些食物來,仲宣寧肯讓食物腐爛變質(zhì)扔掉,也不給李迪吃。李迪部下鄧余聞后,憤怒地吼道: “豎子想殺我李公,以獻(xiàn)媚丁謂嗎?我鄧余不怕死,你殺李公,我一定殺了你。”鄧余隨從李迪前往衡州,形影不離,盡力保護(hù)。仲宣懼怕鄧余,不敢輕舉妄動。因此,李迪順利地到達(dá)衡州。曾有人諷諭丁謂,說: “李迪若被貶而死,丁公當(dāng)如何解釋呢?”丁謂狂妄地答道: “他日諸生記事,不過以‘天下惜之’一語略過而已,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丁謂內(nèi)外勾結(jié),日益驕恣,無所憚懼。
丁謂等人專橫,激起朝野強(qiáng)烈不滿。當(dāng)時,京師開封流傳一語: “欲得天下寧,當(dāng)拔眼前丁; 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不久,王曾借內(nèi)侍雷允恭擅移真宗陵穴之事,奏明劉太后,說是丁謂與雷允恭相勾結(jié),包藏禍心,欲為不軌。劉太后聽后大怒,杖殺雷允恭,貶丁謂河南府(今河南洛陽),再貶崖州。王曾擢為相,李迪起為秘書監(jiān),知舒州,歷知江寧府、兗州、青州。
到青州不久,詔至京師,任兵部侍郎、知河南府。是時,仍由劉太后垂簾聽政。某日,劉太后對李迪說: “卿一向不主張我干預(yù)國事,大概是卿的過錯吧。時至今日,我保養(yǎng)天子如此,卿以為如何呀?”李迪答道: “臣受先帝厚恩,如今見天子明圣如此,實是臣的愚知,不曉得皇太后的盛德,以至成此過失,懇請皇太后明鑒。”劉太后聞言,面有悅色。不久,詔命李迪以尚書左右丞知河陽。
明道二年(1033)二月,劉太后病卒,仁宗趙禎親政。仁宗平息了指斥劉太后垂簾聽政的紛議之后,大規(guī)模地調(diào)整官僚隊伍。首先罷黜內(nèi)侍羅崇勛等人,接著把劉太后所親信的官吏,如樞密使張耆、樞密副使夏竦和范雍、參知政事陳堯佐和晏殊等人,全部外貶。宰相呂夷簡雖然力助趙禎,但也因被懷疑曾阿附劉太后而罷相,貶出判陳州。重新起用張士遜為相; 召李迪為資政殿學(xué)士、判尚書都省,不久,又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xué)士,輔佐仁宗。因張士遜排擠異己,不久罷相,重新起用呂夷簡為相,擢宋綬為參知政事。
李迪曾為趙禎太子賓客,此次重新起用,自以為受不世之遇,盡心盡力,輔佐仁宗,卻為首相呂夷簡忌恨,二人漸產(chǎn)生矛盾。呂夷簡為固其相位,網(wǎng)羅親信,進(jìn)用佞幸,又杜塞言路,貶抑臺諫,為李迪所不齒。呂夷簡遂常常尋機(jī)潛短于仁宗,極力排擠李迪。景祐二年(1035)二月,知兗州范諷被人彈劾,仁宗命呂夷簡、李迪處理此案。因此前李迪曾奏彈呂夷簡私交荊王元儼,為呂夷簡忌恨。呂夷簡乘機(jī)暗奏仁宗,說李迪黨庇范諷。仁宗聞言,不分青紅皂白,即刻將李迪罷相,貶為刑部尚書,先后出知亳州、相州、密州、徐州等地,尋改戶部尚書、知兗州,復(fù)拜資政殿大學(xué)士。李迪曾感慨仕途,對人說: “迪不自量,自以為與圣主仁宗有相知之情,又自比唐代宋璟,視呂夷簡為姚崇,力圖振興朝政,卻不知他們竟如此待我,真令人傷心啊!”
李迪罷相后,仁宗復(fù)擢樞密使王曾與呂夷簡同為相。實際上,由呂夷簡獨攬朝綱。呂夷簡極力迎合仁宗趙禎天下大治的太平心理,極盡粉飾,一味奉承,使宋王朝陷入日益嚴(yán)重的危機(jī)之中。
四、終愿守邊
早在元昊稱帝立國之前,西夏就已開始派兵入侵宋朝邊地,并集中數(shù)十萬軍隊于邊境地區(qū),予北宋以很大威脅。元昊稱帝,更使仁宗皇帝感到震駭,急忙重做布置,無奈武事久弛,難以立見成效。
寶元二年(1039)四月,元昊派人使宋,要求宋朝承認(rèn)西夏國,冊封帝號,與北宋“并建大位”,宋廷久議不決。六月,決定削去宋封元昊官爵,備兵征討。十一月,元昊先發(fā)制人,率兵入侵保安軍(今陜西志丹),又以大兵圍攻承平寨(今陜西延安西北),試圖攻占延州(今陜西延安)。
延州是宋朝西北邊地的軍防重鎮(zhèn),為要沖險峻之地。宋軍防守卻十分薄弱,既無重兵,又無宿將,知延州兼鄜延、環(huán)慶安撫使范雍是一個懦弱無能不知兵的書生,聽說元昊要攻延州,十分害怕,急向朝廷請兵。金明都巡檢使李士彬雖然勇猛無比,有18寨羌兵,近10萬人,延州人稱他為“鐵壁相公”,在元昊的詐計面前,卻顯得勇氣有余而謀略不足。他對待部下嚴(yán)酷,稍有過失,便施以重刑,民怨載道。康定元年(1040)二月,元昊親率10余萬大軍攻宋,連克安遠(yuǎn)、塞門、永平等寨堡,直抵延州城下。三川口(今延安西北西河口)之戰(zhàn),宋將黃德畏敵遁逃,宋軍陣腳大亂,一潰不可止。恰值雪天,元昊撤兵。
延州之戰(zhàn),宋軍損失慘重,關(guān)輔震動。仁宗憂心忡忡,三番五次召諸臣商議對策。李迪憤然上書,指斥邊事松弛,邊將無能,請求出知邊地,整頓邊防,率軍出討西夏,其意甚是堅決。然而,仁宗深忌前事,詔令不許,并命李迪為彰信軍節(jié)度使,知天雄軍,徙青州。李迪不僅未能遂愿出知邊地,反而出知內(nèi)地,心中積郁不快。時隔1年,便請老告退,以太子太傅致仕,歸故里濮州。
李迪告老之時,其長子李柬之為侍御史知雜事,于是,柬之將其父接至京師,以便及時照顧。仁宗皇帝曾多次派人前去探問,并幾次召見,均為李迪以身體有疾不適而委婉拒絕。慶歷七年(1047),李迪去世,享年77歲。贈司空、侍中,謚曰“文定”。仁宗親自撰其墓碑,因其以亮直稱譽于時,故曰“遺直之碑”,又改其所葬鄧侯鄉(xiāng)曰“遺直鄉(xiāng)”。
李迪有三子: 柬之、徽之、輔之。其中長子柬之朝中有名,曉國政典故,賜進(jìn)士出身。歷職地方和京朝,以政德顯聞。與長沙瀏陽人李受齊名,時人稱為“二李”。柬之之子孝基,亦進(jìn)士高第,歷職地方,為士大夫稱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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