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
愁與發相形,一愁白數莖。有發能幾多,禁愁日日生。古若不致兵,天下無戰爭。古若不置名,道路無欹傾。太行聳巍峨,是天產不平。黃河奔濁浪, 是天生不清。四蹄日日多,雙輪日日成。二物不在天, 安能免營營!
這是孟郊嘆愁之作。嘆愁嗟恨,是封建文人無一能幸免的通病;因此嘆愁嗟恨之作,也便汗牛充棟,多若牛毛了。這首嘆愁之作,寫得頗為奇特拗口, 故得入選。
全詩十六句,每四句一層意思,共四層意思, 顯得頗為整齊。
一層說愁恨與頭發的關系。愁恨與頭發,關系至為密切,發一次愁,便白了幾根頭發。頭發是有限的,一共能有多少根?能經得起多少次愁?因此,詩人給自己下命令說,禁止你再每天發愁了!可是,愁果真能禁止得了么?愁禁止不了,看來頭發變白的迅猛趨勢,也難以遏止住!愁恨能增添白發,這是盡人皆知的生理現象,古代不少詩人都拿來入詩。李白恐怕是寫得最突出的了:“兩鬢入秋浦,一朝颯已衰。猿聲催白發,長短盡成絲!”“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秋浦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將進酒》)李白采用的是極度夸張的寫法,使人震驚于時間之無情!孟郊采用的是平淡自然的寫法,使人同情于他的不幸。
二層以從古以來戰爭頻繁和道路欹傾為比興,烘托人生愁恨之多。詩人說,古人如果不造兵器,天下也就沒有戰爭;古人如果不置名位,人生道路也就不會不平。正是因為戰爭如此頻繁,人生道路如此不平,所以人生愁恨才如此之多。表面看來,嘆愁仍是正意;實際上,詩人以襯筆悄悄地在偷換正意;詩的重心已在轉移,已由自嘆逐漸轉向嘆世了。
三層順承二層蟬聯而下,不僅人世是不平的,就是天公也既不平又不清。你不見太行山如此巍峨高大,這就是天公生出來的不平之物;你不見黃河如此濁浪滔滔,這就是天公生出來的不清之物!太行、黃河,一般詩歌中,都是作為崇高偉大的形象來歌頌的,如今詩人一反常態,將太行、黃河作為天公不平不清的罪狀,這種構思,確是異常怪異新鮮,啟人深思的。
四層由天上又回到人世,慨嘆四蹄動物和雙輪車輛日日增多,不停地營營奔逐。值得注意的是,詩人有意將人混稱為“四蹄”,表達了他對于那些為名利而營營奔逐者極度的蔑視和對于不公平的世道的極端憤慨!
總之,這首詩由自嘆而嘆世,形象不斷地轉換,感情逐漸加濃,最后達到頂點。其構思是頗為新穎別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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