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階怨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fù)息。

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玉階怨》，郭茂倩《樂府詩集》收入《相和歌·楚調(diào)曲》?！端螘分尽氛f：“相和，漢舊曲也，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薄短茣分尽氛f： “楚調(diào)者，漢房中樂也。高帝樂楚聲，故房中樂皆楚聲也?！薄稑犯娂饭草d《玉階怨》三首，作者分別為南齊的謝眺、虞炎和唐代大詩人李白。內(nèi)容都是描寫宮怨，即訴說宮女長年思見君王而不得的怨情。三首之中，以謝脁和李白所作的兩首為佳，流傳較廣，現(xiàn)將李白所寫的一首抄錄于此，作為參照：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p>

古代君王，為了個人的窮奢極欲，將成千的青春少女幽禁在深宮之中。宮女們思一見君王而不可得，日思夜盼，寂寞無聊，充滿了失望和幽怨。春去秋來，紅顏易老，多少美好的青春在無聲中消逝，多少無辜的生命在期待中泯滅，多少芳齡女子的幸福被無情地剝奪，多少悲慘的情景在封建制度下重現(xiàn)!進步的詩人為宮女訴說不幸，為人道呼叫不平，成為幾千年封建社會中的一個歷史題材，所謂的“宮怨詩”也由此得以出現(xiàn)和繼續(xù)。

宮女們被幽禁在一個狹小的天地內(nèi)，一到傍晚，就盼星星盼月亮地切盼和期待君王的到來，希望得到君王的寵幸。但是一等再等，等到夜深之時，門前玉階上積起了一層層露水，露水漸漸侵入羅襪，羅襪被沾濕了，卻仍然不見人影，只好回到屋子里，放下水晶簾子，隔著簾子繼續(xù)盼望、等待……如此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積起了多少幽愁暗恨啊!

李白的詩從“玉階生白露”寫起，揭開了題面，寫出了宮女盼望君王的全過程;謝朓的詩則從皇帝的宮殿寫起，表現(xiàn)宮女在玉階遙望中的景象：她們在玉階上長久地等待和盼望皇帝陛下的寵幸，伸長了脖子遠望，望到夜幕降臨在皇帝的宮殿，皇帝已經(jīng)垂簾入寢;夜深人靜，院子里的流螢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發(fā)出微光，飛來飛去地飛了一陣之后，也停下來休息了。這里明寫望中景象，暗寫望者的失意和悵惘。詩中不見一個“怨”字，而怨情何深!

宮女們的盼望落空了。帶著無窮的幽怨，退回自己的臥室，長夜難眠，縫制羅衣。那思念之情，那幽愁暗恨，何時才能終結(jié)呢?詩人寫的是宮女在一夜之間的怨情，但卻概括了她們每一個長夜，每一度歲月的痛苦生活;文字上象是在寫某一個宮女的情思，實質(zhì)上卻代表了被囚禁在深宮內(nèi)院的眾多青春少女在精神上和肉體上所受到的壓抑和摧殘。訴說宮怨，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恒久題材，宮怨詩也竟形成為一種詩體，這難道不從一個側(cè)面說明著我國長期封建統(tǒng)治的罪惡嗎?“珠簾”、 “羅衣”，華美的宮殿和服飾，不但掩蓋不了宮廷生活中隱藏的矛盾和苦難，相反卻把這種矛盾和苦難映襯得更加分明而刺人眼目。

沈德潛說，每誦謝朓名句，但“覺筆墨之中，筆墨之外，別有一段深情妙理”。本篇亦堪當之。杜甫說： “謝朓每篇堪諷誦”，更當包括于清俊中寓妙理的《玉階怨》在內(n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