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異傳》簡介|鑒賞
志怪小說集,三卷, 《隋書·經籍志》入史部雜傳類,題“晉西戎主簿戴祚撰”。 《舊唐志》同, 《新唐志》入小說家類。宋以后史志皆不見載,大約亡于宋。重編《說郛》本輯其遺文五則,但多有誤收;魯迅《古小說鉤沉》自《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太平廣記》、《太平御覽》、 《齊民要術》和蘇易簡《文房四譜》諸書中輯其遺文十七條,是當前較完備的輯佚本。
關于該書作者。史書無傳,事跡僅見唐封演《封氏聞見記》,云: “祚,江東人,晉末從劉裕西征姚泓。”他無可考。書名亦多歧說, 見于《廣記》、《御覽》者就有《甄異傳》、 《甄異記》、 《甄異志》、《甄異錄》等幾種題名,蓋系征引時誤寫所致,其實都是一書。
甄,明也。以“甄異”二字名書,旨在彰明人與鬼怪,殊途同理,所謂靈驗之事,都是鬼使神差的結果,其本意是不可取的。但是,其中有一些鬼助人、神受賄的故事,和人世相比較,卻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如:
劉沙門居彭城,病亡,妻貧兒幼,遭暴風雨,墻宇破壞。其妻泣擁稚子曰:“汝爺若在,豈至于此!”其夜夢沙門將數十人,料理宅舍,明日完矣。
樂安章沈病死,未殯而蘇,云:被錄到天曹,主者是其外兄,斷理得免;見一女同時被錄,乃脫金釧二雙,托沈以與主者,亦得還,遂共宴接。女云:家在吳,姓徐,名秋英。沈后尋問,遂得之,父母因以女妻沈。
這兩則故事都淺易明白。前者寫劉沙門死后幫助貧妻幼子料理宅舍的故事,說明幽明相通,鬼世界中仍知人情至理。后者寫章沈死后復蘇,是因為天曹主者是其外兄,章沈又受一女子之托,以金釧二雙賄賂主者,亦得復生,揭發了陰間以權謀私、貪賄成風的嚴重事實。對人鬼世界弊端揭露最深刻的還有“張闿”條:
□城張闿以建武二年從野還宅,見一人臥道側,問之,云: “足病不能復去,家在南楚,無所告訴。”闿憫之。有后車載物,棄以載之。既達家,此人了無感色,且語闿曰: “向實不病,聊相試耳!”闿大怒:“君是何人,而敢弄我也?”答曰: “我是鬼耳!承北臺使,來相收錄;見君長者。不忍相取,故佯為病臥道側。向乃捐物見載,誠銜此意;然被命而來,不自由,奈何!”闿驚,請留鬼,以豚酒祀之。鬼相為酹享,于是流涕固請,求救。鬼曰: “有與君同名字者否?”闿曰:“有僑人黃闿。”鬼曰: “君可詣之,我當自往。”闿到家,主人出見,鬼以赤標摽其頭,因回手,以小鈹刺其心,主人覺,鬼便出。謂闿曰: “君有貴相,某為惜之,故虧法以相濟;然神道幽密,不可宣泄。”闿后去,主人暴心痛,夜半便死。闿年六十,位至光祿大夫。”
張闿因其殷勤招待鬼使,受鬼虧法相濟,竟與其同謀,殺害自己的同類,這種貪生、自私、殘忍的人,竟位至光祿大夫,暗示人世貴官,皆如魔鬼一樣害人,而鬼世界中的營私舞弊行為,也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文中的“僑人”,即外鄉人的意思,殺害這類無權無勢的人,使其入告無門,更可看出張闿之流的陰險和毒辣。再看下面一段故事:
金吾司馬義妾碧玉,善弦歌。義以太元中病篤,謂碧玉曰: “吾死,汝不當別嫁,嫁當殺汝。”曰:“謹奉命。”葬后,其鄰家欲取之,碧玉當去,見義乘馬入門,引弓射之,正中其喉,喉便痛亟,姿態失常,奄忽便絕。十余日乃蘇,不能語,四肢如被撾損,周歲始能言,猶不分明。碧玉色甚不美,本以聲見取,既被患,遂不得嫁。
這是一個鬼虐人的故事。司馬義死后仍不讓其妾碧玉改嫁。碧玉善歌,義便引弓射其咽喉,又撾其四肢,致使碧玉“周歲始能言,猶不分明”,其殘忍如此,讀后令人發指。本篇揭露封建社會婦女的悲慘遭遇,是很有典型意義的。
《甄異傳》中有的故事雖然思想意義不大,但在藝術上,或敘事,或寫人,卻也情態宛然,生動形象,如:
河南楊丑奴,常詣章安湖拔蒲,將瞑,見一女子,衣裳不甚鮮潔而容貌美,乘船載莼,前就丑奴。家湖、側,逼暮不得返。乃停舟寄住,借食器以食,盤中有干魚生菜。食畢,因戲笑,丑奴歌嘲之。女答曰: “我在西湖側,日暮陽光頹;托蔭遇良主,不覺寬中懷。”俄滅火共寢,覺其臊氣,又手指甚短,乃疑是魅。此物知人意,遽出戶,變為獺,徑走入水。
志怪書中寫人鬼私通,人妖私通,不乏其例,但本篇寫一水獺化為女子,以色惑人,與人戲笑歌嘲,又唱五言詩,生動活潑,形象喜人。尤其文中寫其衣裳不甚鮮潔,喜食干菜生魚,手指甚短,未脫盡妖怪本色,當人疑其為魅之后,便遽出戶逃走,現出原形,入水而去。整篇故事寫得委婉曲折,情趣盎然,別有一番耐人尋味的意趣。與此同類的故事還有《秦樹》條,寫一鬼物化為女子,與人私情密意,做了一宿夫妻之后,泣別贈物,情款篤厚,也是頗有藝術特色的佳篇,茲引全文如下:
沛郡人秦樹者,家在曲阿小辛村。義熙中,嘗自京歸,未至二十里許,天暗失道,遙望火光,往投之,見一女子秉燭出,云: “女弱獨居,不得宿客。”樹曰:“欲進路,礙夜不可前去,乞寄外住。”女然之。樹既進坐竟,以此女獨處一室,慮其夫至,不敢安眠。女曰: “何以過嫌,保無慮,不相誤也。”為樹設食,食物悉是陳久。樹曰: “承未出適,我亦未婚,欲結大義,能相顧否?”女笑曰:“自顧鄙簿,豈足伉儷?遂與寢止。向晨,樹去,乃俱起執別。女泣曰: “與君一別,后面莫期。”以指環一雙贈之,結置衣帶,相送出門。樹低頭急去,數十步,顧其宿處,乃是冢墓。居數日,亡其指環,帶結如故。
這篇故事在結構上也頗講究。先寫“天暗失道,遙望火光”,點明是在黑夜;次寫“為樹設食,食物悉是陳久”,隱隱透出一股鬼氣;最后, “顧其宿處,乃是冢墓”,真相大白之后,給人留下無窮的回味。
如上所述,今僅存十七則的《甄異傳》中,竟有這么多好故事,好形象,使我們聯想到,它的全貌定然是甚為可觀的,尤其它所記皆當代事,且不見同時其他志怪書。它的散佚,無疑是我國小說史上的一個重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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