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祖筆記》簡介|鑒賞
筆記小說集。十二卷,作者王士禎,參見附錄小傳。自序中稱其于康熙“壬午后急還京師,偶有見聞,筆之簡策”,又據(jù)作者好友宋犖為此書所作序中稱王士禎“又輯癸未迄甲申兩年筆記,屬校訂為序”,以及宋犖序作于康熙乙酉來看,這部書主要為作者康熙四十二至四十三年(1703——1704)所作,刻行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本書有康熙乙酉家刻漁洋全集本,宣統(tǒng)二年(1910)上海掃葉山房石印本,一九二四年掃葉山房石印本、申報館叢書續(xù)集本,清代筆記叢刊本、筆記小說大觀本,一九八二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湛之校點本較為完備。
自序云:“適所居邸西軒有蘭數(shù)本,花時香甚幽淡,昔人謂蘭曰香祖,因以名之。”書中不分門類,內(nèi)容“或辯駁議論得失,或闡發(fā)名物源流,或直書時事,或旁及怪異” (宋犖序語)。可見這是一部內(nèi)容很雜的筆記。其小說部分即為宋犖所說“直書時事”和“旁及怪異”者。
清初志人小說有兩種類型,一是歌功頌德型,二是遺民型。前者多為得意知識分子對清王朝感恩戴德之作,后者則主要是明末遺民借懷念明代事件抒發(fā)一點民族情緒。王士禎的《香祖筆記》顯然屬前一種。有趣的是,作品中真正具有小說價值的倒不是王士禎歌頌清王朝的故事,而是作者在沒有顧忌的情況下寫出的一些傳聞故事。這些小說的客觀意義已經(jīng)超出作者的主觀意圖。如書中卷四“趙遜”條,記順治時京師賣水人趙遜窮困,同輩湊錢為其買一婦人,回來才知是個老嫗。趙遜竟以母事之。后老嫗解囊使趙遜又買一婦人歸,則為老嫗之女。母女相抱痛哭。原來清兵入關(guān)后搶掠中母女失散,至此方合。二人在悲喜中成婚。作者的本意,是欲以此勸人行善,他是站在倫理角度寫的,卻因之使人認識到清兵入關(guān)后殘暴的擄掠行為,以及這些行為對人民家庭生活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這種效果實非始料所及。書中還有一些批評科舉的小說,從中可以看出,王士禎并不想從根本上觸動科舉制度,但作者憑直覺卻感到一些科舉害人之處,這對我們認識科舉制度仍有幫助。書中卷三“唐時知貢舉”條載“親知權(quán)要皆得薦其私人,乃至榜貼亦屬他人為之”,這就說明,從科舉制誕生的唐代開始,它的弊端也隨之產(chǎn)生了。它發(fā)展到明清兩代,就逐漸成為扼殺人才,阻礙社會前進的消極因素。其中最為嚴重的是考試內(nèi)容的枯燥僵化和考試方法的煩瑣。王士禎筆下披露唐代科舉弊處,實際是不滿于明清兩代舉業(yè)的害人之處,如:
萊陽宋荔裳琬按察言幼時讀書家塾,其邑一前輩老甲科過之,問:“孺子所讀何書?”對曰:“《史記》。”又問:“何人所作?”曰:“司馬遷。”又問: “渠是某科進士?”曰: “漢太史令, 非進士也。”遽取而觀之,讀未一二行,輒抵于案,曰: “亦不見佳,何用讀為?”荔裳時方髫髻,知匿笑之,而此老夷然不屑。 (卷八)
人生可悲者,莫過于可悲而不自知,文中老甲科正是如此。一個滿腹八股的文人,不但不知司馬遷和《史記》為何人何物,而且讀后竟覺不屑一顧。可見其麻醉之深。作為進士出身的王士禎,能洞悉科舉弊處并能入木三分地揶揄之,足見他認識之清醒;而能寓悲哀于揶揄、嘲弄之中,以喜寫悲,尤能發(fā)人深省。
這類客觀意義大于主觀意圖的作品還包括一些婚姻愛情故事。如書中卷二寫武林女子王倩玉,才貌雙全,已嫁人。與表兄沈遹聲相愛并私自結(jié)合,被訟官后賣于駐防清營中。沈生百方贖回。文中載王寄沈《長相思》詞云: “見時羞,別時愁,百轉(zhuǎn)千回不自由,教奴怎罷休?懶梳頭,怯凝眸,明月光中上小樓,思君楓葉秋。”王士禎對此評曰: “雖淫奔失行,其才慧亦尤物也。”作者一方面認為王沈二人的私自結(jié)合大逆不道,另一方面,又深深為《長相思》一詞所打動和感染,贊不絕口。其實這首詞之所以感人,正是由于它真實、細膩、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禮教高壓之下的青年男女,不能自由選擇自己愛戀之人的不幸境遇,以及由這種不幸而帶來的煩惱和哀怨。
第二類作品屬于說教型。儒家的文藝思想十分重視文學藝術(shù)的社會作用。作為儒家信徒和清王朝忠臣的王士禎,自覺不自覺在小說中流露出某些說教意味。其中又分三種情況,一是以因果報應(yīng)來勸善懲惡。這類故事多寫作惡者遭到惡報,以此勸人行善。如卷七“雷擊流民”條和“侯二不孝”條等。二是根據(jù)作者的人生經(jīng)歷,從故事中發(fā)現(xiàn)值得汲取的教訓,向人們提出善意的規(guī)勸。其中主要對知識分子而言,或批評“文人相輕”,或譏諷知識分子輕薄妄誕。卷三“滄溟在關(guān)中”條和卷八“盧沆為舉子”條均屬此類。三是在一些平凡的故事中,隱含著作者的某些說教。其中或言道德,如書中卷四“趙遜”條;或談處世,如卷七“天然日晷”條。這些說教性的小說瑕瑜互見,既有封建糟粕,又對人生道路和處世方法不無建設(shè)性意見,可資借鑒。
第三類小說是作者主觀上沒有什么思想寄托的比較純粹的奇聞軼事。有的在記敘名人軼聞中,隱含著對人生情趣的一種追求和體味。如書中卷七記史忠訪沈周不值,見堂中絹素未染,竟揮筆作山水,不題姓名而去。沈周歸即度為史忠,急追留家中三月而返。使人們體會到二人確為真情知己。這種知己是心有靈犀的心照不宣,是一種感情上的默契,是情操的格調(diào)之美。有些故事記載些奇異之事,以廣見聞,如卷五“鄧公廟”條寫一樵夫為盡孝戰(zhàn)勝山中猛虎,表現(xiàn)了人定勝天的氣概。在這類小說中,王士禎沒有明確的寫作目的,他只想記敘奇聞異事,以增長讀者見聞。可是,正因為這些故事沒有經(jīng)過他的主觀過濾,才更顯得貼近生活,令人信服,也顯示出耐人尋味的生活底蘊和形象生動的生活畫面。
《香祖筆記》在情節(jié)上比較單一,但卻具有一定的凝聚力。作品在語言上比較含蓄、凝煉,有一定的意境美,這與作者詩歌上標舉“神韻說”不無關(guān)系。特別引人注目的是,王士禎了解到筆記小說篇幅短小,不可能大力渲染人物,所以他常用對比的手法來突出筆下人物。如卷三“吳六奇”條寫鐵丐吳六奇“無酒容”,突出他的海量,反映其名士氣質(zhì),沒直接寫吳本人,而是通過與之對飲的查繼佐已經(jīng)酩酊大醉來反襯吳的海量。這種方法以少勝多,又簡單明了,在《香祖筆記》中比較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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