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鐘》簡介|鑒賞
明代白話短篇小說集,題“薇園主人述”。路工《訪書見聞錄》謂杭州陸云龍撰。晚明弘光年間刊本。書首有插圖十六幅,記刻工曰黃子和、曰啟先。全書凡十六回,回演一故事。現(xiàn)存殘本兩部,一為鄭振鐸舊藏,存一、二、七、八、十三、十四等六回,今歸北京圖書館;一為安徽省博物館藏,存一至八回。另有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明清平話小說選》排印本(僅選六、七、八共三回)和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古本平話小說集》排印本(選一、二、六、七、八、十三、十四等七回)。
作者在自序中說: “余偶有撰著,蓋借諧談?wù)f法,得以明忠孝之鐸, 喚省奸回; 振賢哲之鈴,驚回頑薄, 名之曰《清夜鐘》”。這話既是解題,也是貫穿于全書的中心思想。作者處于明末社會大動蕩時期,農(nóng)民起義頻仍,清兵步步南逼,朝廷軍政腐敗,世風日下。面對這樣混亂污濁的社會現(xiàn)實,作者采取的是積極干預時事的態(tài)度。因此,在他的作品里就能夠比較真實地、客觀地反映當時的社會生活。作者忠于明王朝,反對農(nóng)民起義,但在某些篇章里,卻比較客觀地反映了農(nóng)民起義的一些真實情形。如第一回《貞臣慷慨殺身、烈婦從容就義》寫到李自成起義軍所向披靡,官軍聞風喪膽, “十七年春, 遍行偽牌,震動北直地面,軍民皇皇。河南叛將縛了巡按蘇京, 真定叛兵殺了總督孫標,遠出二、三百里外迎賊。闖賊還安坐在長安,這廂已是如麻似亂”。起義軍逼近北京時,里邊的王公大臣“一籌莫展”,外邊的督師將領(lǐng)們有的坐視不顧,有的爭守山海,有的爭不遷都,有的卻又分調(diào)開去;待義軍進入北京,崇禎皇帝去找成國公,“成國公在外吃酒”,去見周皇親, “周皇親孩子出痘,忙不見人”,走投無路,只好煤山自盡。上邊如此,下邊的官兵就更糟。第十四回《神師三致提撕、總漕一死不免》中寫道: “客兵所到,索糧騷擾,奸淫擄掠,無所不至。 ”所以作者憤慨地說: “避寇如避蛇,遇兵如遇虎。 寇來家半空, 兵到無寸土!”
對于明末的政治腐敗,特別是賣官鬻爵,賄賂公行,以及科場作弊,作品也有較多反映。如第一回寫汪偉由慈溪知縣晉京考察,考在“卓異”里邊,留京考選:
先是戶部清查任內(nèi)錢
糧。那些浙江司、新舊餉司、掌印郎中主事要書帕,多是六十、四十,少也二十四、十四兩;書辦少是二錢四,多二兩四,也叫書帕;若要他遮掩,以少作多,以無為有,便百十講價,才向御覽冊上開作分數(shù)及格,才得咨送吏部,到此時,也不免用幾個銅錢。及過吏部,又要稽宦跡,考鄉(xiāng)評,治下大老、科道、在朝的都要送書帕,求他出好看語,訪冊上多打圈兒;就是治下在翰林部寺冷署閑曹,雖沒他柄權(quán),但要他道好、不誹謗,也得八兩、極少六兩、四兩相送;若在同鄉(xiāng),更輕不得,必竟要個同鄉(xiāng)有權(quán)力、大老科道作靠山,他出來講話,方得在翰林六科。這人恰要二、三千兩。其余看他權(quán)勢、力量為書帕厚薄。這干人也看書帕厚薄為官評高下,書帕送得厚,靠山硬,在訪冊名字上圈上四圈,便是該翰林科里;三圈便是御史;還有不圈的,這不是不肯用錢,便是沒錢用的了。這哪里是選官,簡直是在層層扒皮,而且事情還發(fā)生在中央的戶部、吏部等高級衙門,其吏治之腐朽教人難以置信。第十三回《陰德獲占巍科、險場頓失高第》雖旨在宣揚因果,寫一個鬼使神差的故事,但其中寫到某考官為同鄉(xiāng)周舉人送去四篇科場經(jīng)文,考官帶頭作弊,卻深刻地反映了明末科舉制度的腐敗風氣。第五回《小孝廉再登第、大硯生終報恩》中的大硯生,只為自己功名心切,竟在考場中強占了間壁號舍小孝廉的試卷,中了進士,恰似響馬攔路搶劫一般。就是這位大硯生,后來竟由縣官而道官,由道官而按院,步步登高,青云直上,這真是對明末科場和官場的絕妙諷刺。這部擬話本小說集以廣泛而真實反映明末社會生活而見長,而于藝術(shù)構(gòu)思、形象描寫諸方面注意不夠,小說語言也不甚生動流暢。特別是幾篇反映明末政局動亂的小說,一般都構(gòu)思簡率,形象單薄。倒是幾篇反映家庭糾紛、市井小民生活的小說,有的讀后倒能給人留下一定的印象。如第八回《狂言竟至殺身、堅忍終伸大怨》寫一地主家庭,兄弟三房鬧矛盾,老大與老二合謀打死了老三,并要挾父親,推他出頭。老三妻子錢氏雖然心里明白,但三個孩子都還幼小,恐遭其害,只得隱忍,反說丈夫“口舌不好”,“是自討死”。大房、二房一再設(shè)法試探她的心跡,她都若無其事,紋絲不露。直至十幾年后,長子十八歲進了學,她也抑郁成病,才把真情告訴兒子,終于報了夫仇。小說對于錢氏“堅忍終伸大怨”的渲染和描寫是成功的,整篇作品氣氛壓抑,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第七回《挺刃終除鸮悍、皇綸特鑒孝衷》中寫到兩個幫閑篾片劉耍子、薛禿子攛掇小店主崔佑去嫖妓女魏鸞,初次見面,有這樣一段描寫:那崔佑見了,緣分所在,雪獅子向火,酥做一團,把兩只眼睛相上相下的不住相。那魏鸞也冷眼兒把崔佑瞧。那耍子道:“我今日原說請哥,我做東道。”就向袖中摸。那薛禿子道:“還是我做。”便掀起道袍子,在裹肚里捏。那崔佑笑道:“還是我做。”就拿出一塊銀子,約有一兩,道:“拿五錢整東道。”劉耍子拿過來一看,道:“這里有一兩重,下句我替他說:五錢做歇錢。”只見魏老大拿著把扇子,對薛禿子弄鬼,伸一個指頭。那薛禿子道:“罷,我崔大哥不比別人,不時要來。”把只手向下,在椅邊一伸道:“只這樣!”劉耍子道:“不像在行的。”這段話寫了五個人,一是崔佑,他為魏鸞的美色所迷已經(jīng)到了失控的地步,一提做東,他就順手摸出一塊銀子,至于多少,怎么安排,他什么都顧不上了;一是魏鸞,她年紀雖小,還未及二十,但經(jīng)驗豐富,她見崔佑的失態(tài),只冷眼兒把崔佑瞧,以靜制動;一是劉耍子、薛禿子,這兩個篾片裝模作樣,幫閑撮空,弄神弄鬼,還自命在行;一是魏老大,她是魏鸞的同行姊妹,在這里是以半個主人的身份出現(xiàn)的,她見劉耍子說五錢銀子作歇錢,就馬上示意要一兩,表現(xiàn)出妓家視錢如命的某些本質(zhì)方面。這些描寫都很自然熨貼,活靈活現(xiàn),是這部小說集在藝術(shù)描寫方面的難得之筆。從小說描寫中可以看出,作者的封建正統(tǒng)思想相當嚴重,他自覺地站在維護明王朝的立場上,敵視、誣蔑李自成所領(lǐng)導的明末農(nóng)民大起義;還以封建衛(wèi)道士自居,自覺宣揚封建倫理道德,致使書中到處充滿封建說教;這不僅成為小說的思想局限,同時也大大削弱了作品的形象感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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