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后記》簡介|鑒賞
志怪小說集。又作《續搜神記》、 《搜神續記》,是《搜神記》的續書。舊題東晉陶潛撰。對此,明代沈士龍說: “其為偽托,固不待辨。”但又言“文詞古雅,非唐以后人所能。”梁慧皎《高僧傳序》已稱“陶淵明《搜神錄》”, 《搜神錄》即為《搜神后記》。由此可見,此書題名陶著,自梁已然,遠在《隋志》之前,書約成于南朝宋時,內記有宋永初、元嘉中事。今存十卷本,疑為明人纂輯,最早收入明萬歷年間胡震亨輯刊《秘冊匯函》內。今有中華書局汪紹楹校注本。
《搜神后記》也是一部“侈談鬼神”的志怪小說,但在魏晉南北朝的志怪之林中,卻又是頗具特色的。它的特點是,在內容上略于妖異變怪之談,而侈言神仙;在藝術上蕪雜瑣碎的記敘減少,成片斷的故事增多。在今本一百一十七則故事中,除仍有鬼怪害人、符咒除妖等內容外,增加了學道成仙(如《丁令威》、《仙館玉漿》),以及鼓吹信佛的故事(如《清溪廟神》、 《歷陽神祠》等),體現了南北朝時期佛教逐漸深入的時代特征。在記錄晉宋時期的奇聞異事故事中,不少篇章具有較高的認識價值。從題材內容上,大致可分為四種類型。
一類是神仙洞窟的故事。如《桃花源》、 《穴中人世》、《韶舞》、 《袁相根碩》*等,數量之多,十分引人注目。這些作品,不再以宣揚服食異養、修道求仙為主要目的,也沒有奇樹異草、幽山僻谷的仙境,而是充滿了批判和追求的精神,有較強的現實性。《桃花源》是其中的代表作。它寫了東晉太元年間,武陵漁民偶入桃花源的故事,歌頌了“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的理想生活。 《搜神后記》中的神仙洞窟故事,大多寫“桃花源”式的情節,主題也相同。如《韶舞》、《穴中人世》等,都是主人公進入“洞天福地”后,并不是去享受“飲則玉醴金漿,食則翠芝朱英” (《抱樸子》)的神仙生活,而是積極墾作, “永為世業”。故事把仙境與現實結合起來,不勞而獲的神仙生活被辛勤墾作的勞動生活所代替。因此這些故事的神仙不是別人,正是勞動者自己。勞動是這類故事的主旋律,奏出的是他們心靈的歌。 “桃花源”故事,真實地反映了晉宋時期人民群眾渴望避免戰亂,擺脫封建剝削,追求世外樂土的愿望。 《桃花源》文句與陶文略異,但并不影響本篇的藝術性。故事結構完整,語言清峻淡雅,描寫細膩,特別是有關“桃花源”的景物描寫尤佳:
緣溪行,忽逢桃花,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華鮮美,落英繽紛。……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曠空,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一類是山川風物、世態人情的故事。 《貞女峽》和《舒姑泉》就是有關當地風土的民間傳說。 《貞女峽》中的貞女和《舒姑泉》的舒女,一個入水采螺,一個上山析薪,她們都是勞動婦女,和男子一樣擔負著繁重的體力勞動。貞女在“風雨晝昏”中喪身化石,長存世間,注視著自己勞動的地方;而舒女析薪于泉水旁,化為鯉魚,一聽到親人作歌,便歡躍而出,給人們帶來短暫的歡樂和痛苦的回憶。這兩個傳說,表現了勞動婦女的悲慘生活,也傾注了勞動人民真摯而熱烈的感情。人們要把她們的美好品質留在人間,設想了這樣一個結局,并把它和自然風物聯系起來,是非常自然的。正因為賦于了這些山川風物豐富的人情美,所以它們才顯得美麗動人。作者筆調明快、清新,寫“泉涌洄流,有朱鯉一雙”,極富抒情浪漫色彩,在思想和藝術上均不亞于為人稱道的《望夫石》。《李除》等篇,寫的是世態人情,不過是借陰間來影射現實而已。襄陽人李除日中時氣絕而死,三更又“崛然坐起”,強將妻子臂上的金釵。天亮時復蘇,說:“為吏將去,比伴甚多,見行貨得免者,乃許吏金釵。吏令還,故歸取以與吏。”這顯然是借寫陰間行賄獄吏事實,抨擊世間貪官污吏的丑行。故事寫李除急于買命,陰吏急于索賄,都是通過一系列動作化的語言完成的,人物形象較為鮮明。其余如寫謝子木栽贓誣陷好人(《朱弼》),干寶母殉夫妾(《干寶父妾》),李焉殺人越貨(《陳良》)等,都是揭露世態險惡、社會黑暗的現實主義作品。
一類是人神、人鬼的愛情故事。較著名的有《白水素女》*、《李仲文女》、《徐玄方女》等。在這類題材的小說中,青年男女發出了婚姻自由的呼聲,與《搜神記》同類故事相比,增強了反封建的色彩。
《李仲文女》、《徐玄方女》這類人鬼相戀的故事,意在說明青年男女生前相戀,總受到封建家長的干涉;而死后相戀,才能做到自由結合。徐玄方女是喜劇結局,而李仲文女卻在冥冥之中,愿望也沒能實現,仍然受到家長的橫暴干涉,造成了悲劇。為爭得愛情與婚姻的自由,他們付出了寶貴的生命。《徐玄方女》中的馬子,夜夢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自稱是前任太守徐玄方之女,四年前被鬼枉殺,現可更生,但“當有依馬子乃得生活,又應為君妻”,馬子依約開棺相救,二人遂成夫妻。徐玄方女大膽地選擇了自己的愛情。如果說徐女的愛情還帶有宿命和乞求的味道,那么《李仲文女》中李女的追求,卻是熱烈而堅定的。她只因“心相愛樂,故來相就”,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就在她將要更生的時候,兩家家長發棺開視,使之不能復生,這一對戀人被活活拆散,釀成悲劇。對此,李女控訴說:“我比得生,今為所發,自爾后遂死,肉爛不得生矣。萬恨之心,當復何言!”這是對封建家長制的血淚控訴,也是他們逐漸覺醒的開始。另外,《張姑子》、《何參軍女》亦屬此類題材。《張姑子》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生活在冥冥之中,極其可愛可親的少女形象。她一身獨居,無拘無束,在戀愛婚姻方面獲得了絕對自由,擺脫了封建枷鎖的束縛。
一類是不怕鬼的故事。這類內容, 《搜神后記》比其它志怪小說有所增強。其中《白布褲鬼》、 《鬼設網》、 《腹中鬼》、 《斫雷公》等,都是精彩的篇章。這些作品,雖然認為鬼神皆實有,承認它們的存在,但主要思想卻是贊揚人們的機智勇敢,宣揚不怕鬼的精神。這類故事的主人公大都是勞動者,他們與鬼怪的斗爭,實際上反映了勞動人民與邪惡勢力的斗爭,是富有積極意義的。 《鬼設網》里的放牛娃非常機智,他看到鬼在草中張網捕人,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鬼的身后設網捉鬼,為民除了害。《白布褲鬼》中,惡鬼形象非常鮮明。他穿著白布褲,好吃懶做,到處偷雞摸狗,白吃白喝,趕他不走,是一個十足的地痞無賴。當他害得劉家無法正常生活,以野葛汁做粥之法來對付他時,白布褲鬼果真上當,食粥后嘔吐不已, “嗔怒非常,便棒打窗戶。”哪知劉家早有準備,奮起抗爭,此鬼遂絕。寫得深刻而又富有色彩的,還有《斫雷公》。章茍耕田,所帶飯食,每每被蛇所食。章茍怒砍蛇妖。蛇妖訴之雷公,雷公欲以霹靂殺章。章茍乃跳梁大罵曰:“天公!我貧窮,展力耕墾。蛇來偷食,罪當在蛇,反更霹靂我耶?乃無知雷公也!雷公若來,吾當以釵斫汝腹。”章茍對蛇妖、雷公的斗爭,都非常堅決。他義正辭嚴,理直氣壯,是非分明。作品同情勞動者,批判了黑白顛倒的人間不平之事,伸張了正義,體現了人民群眾的寄托和希望。
《搜神后記》除以上四類內容外,其它如《熊穴》寫熊的友愛, 《鼠市》寫巧匠區純的機巧, 《楊生狗》寫義犬救主等,都是較有意義的作品。總之,《搜神后記》雖不乏佛道、神仙、方士的內容,顯示了志怪小說的特點,但其中優秀的民間故事,體現了民主性的精華。藝術上雖不脫“粗陳梗概”的窠臼,但故事完整,描寫細膩,文筆清麗,實為唐傳奇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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