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楊萬里
昭君怨·賦松上鷗
晚飲誠齋,忽有一鷗來泊松上,已而復去,感而賦之。
偶聽松梢撲鹿,知是沙鷗來宿。稚子莫喧嘩,恐驚他。俄頃忽然飛去,飛去不知何處。我已乞歸休,報沙鷗。
在宋代眾多的詩人中,楊萬里不以詞見長,而以詩名世。然而這一首《昭君怨》卻是詞林中的一朵奇葩。在藝術上,楊萬里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白描圣手。他的詩,往往文字淺顯而語意深沉。這首短小的令詞,正體現(xiàn)了這一藝術特征。正如詞的副標題——“賦松上鷗”所暗示的,這是一首詠物之作,但和一般的詠物詞不同,詩人在立意上的邏輯起點雖然是“松上鷗”,但最終的歸趣卻不在物自身,而是詩人自己含蓄而深沉的內(nèi)心世界。從這種意義上講,“松上鷗”具有“第二自然”的意味。詩人以“松上鷗”這一物象作為傳達思想與情感的中介,抒發(fā)了一種帶有普遍意義的封建士大夫對人生的苦悶。
令詞的上闋一開始便渲染了寂寞而空曠的環(huán)境。“偶聽松梢撲鹿”,這是以動寫靜。從情緒上看,這一幽靜的環(huán)境正好契合了詩人幽獨的情懷,由此詩人的主體意識和客觀物象達到了相對的平衡。“稚子莫喧嘩,恐驚他。”正是這種心境的流露。這里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詩人擔心的并不是客觀環(huán)境中幽靜氛圍的打破,而是因此所引起的主體心靈的失控與混亂;他痛惜的也不是沙鷗漂泊無依的身世,而是由這一遭遇體會到的空靈迷茫、無所寄托的人生悲哀。這不免使我們想起了蘇軾在《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中所流露的人生的悲涼:“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至此,我們感到,在審視詩人所展現(xiàn)的美學天地的同時,我們又被領進了一個充滿人生思考的哲理的天地——一個對中國封建士大夫文人具有典型意義的哲學空間。正是這一深刻的底蘊使詩人超出了一般“詠物”的狹小的范圍,獲得了廣闊的社會意義。
如果說在上闋,詩人的情緒還多少流露一些平緩的傾向,那么,到了下闋,便趨向于激越了。“俄頃忽然飛去,飛去不知何處。”支撐詩人心靈的物象消失了,心理上暫時的自足也隨之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更加沉重的“不知身世自悠悠”的蒼茫的孤獨。這一轉變的標志便是空虛代替了空靈,矛盾代替了平衡,雖然詩人表示“我已乞歸休”,但這并不是詩人心靈解脫而走向靜穆,從而遺忘世情、回歸自然的表現(xiàn),相反,恰恰是他在人生煩惱的主宰之下無可奈何的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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