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溫啟封

浣溪沙·十里驚濤吼碧溪

十里驚濤吼碧溪，四山嵐翠撲緇衣，雪花如掌固關西。漢壘兵銷煙自滅，秦城堞廢鳥空啼，沖寒馬上覓新題。

在平直中顯其委婉，應是這首詞的顯著特色。

全詞六句，上片三句全是實寫，描繪了主人公一路所見的景色。三句描寫各有側重，首句寫水，“碧溪”即碧綠色的溪流，古代詩人在寫景時常愛用此詞，李白《行路難》詩：“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杜甫《園詩》：“碧溪搖艇闊，朱果爛枝繁。”全句寫溪水急流滾滾，發(fā)出怒吼般的水聲。接著，詞以“四山嵐翠撲緇衣”句著力描寫山景。“嵐翠”指山氣呈現(xiàn)的青翠之色；“緇衣”即黑衣，晉代陸機《為顧彥先贈婦》詩：“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描寫旅途中風塵仆仆，以致塵土將白衣染成黑色。最后一句描寫主人公身處的時、地，“固關”，又稱故關，在今陜西省平定縣東。上片的寫景很有特色，寥寥二十一字，表達了豐富的內容，描寫了主人公旅途的艱辛勞頓——衣化為緇，描寫了時令——雪花如掌的冬季，地點——固關之西，所處的環(huán)境——四圍山峰高聳，碧溪橫流。雪花如巴掌大，不僅是說明了氣候的特點，而且也表現(xiàn)了明顯的地域特征：只有在北方雪花才會如此之大。詞人描繪的是一幅多色彩的圖畫，水色澄碧、山色青翠、雪色潔白。而且，上片的描寫始終充滿著動感：溪中驚濤怒吼，四周的山象是迎面直撲過來，雪花紛紛從天落下，事實上是主人公在行進，但詞人卻以描寫周圍景物的動勢來反襯出人物的動態(tài)。

下片三句也是對主人公身處現(xiàn)實場景的描寫，但由于倏然轉換了景色，變?yōu)槊鑼?ldquo;漢壘”、“秦城”這些帶有清晰的歷史印記的景物，又著意表現(xiàn)其銷蝕感，因而帶有濃厚的懷古傷今色彩。漢代的戰(zhàn)壘已如灰飛煙滅、秦代的城堞也已殘壞，只留下一片荒涼，只有鳥兒在孤凄地啼叫。“自滅”、“空”字如畫龍點晴，點出了詞中所表現(xiàn)的惆悵、失落感，這正是主人公的心境，由此也引發(fā)了他想要發(fā)抒一下心中感慨的念頭。“沖寒馬上覓新題”，“沖寒”即冒著寒冷，“覓新題”，尋找新的題目，意指想要寫下一點什么。詞人之筆具有極大概括力，舉“漢壘”、“秦城”兩事，實是代表了全部往古的朝代，詞人不作一一羅列，略舉秦、漢之例，已足夠讀者回味。詞以極為平實的手法描寫現(xiàn)實場景，進而表現(xiàn)其懷古傷今之情，而在這種平實描寫后面，實蘊含著豐富的潛臺詞：漢壘傾圮，兵器銷蝕，烽煙自滅；秦城廢壞，鳥兒空啼，其間有幾多教訓、幾多感慨？而詞人于目睹意念中作何感想？要覓的新題是什么？這些都沒有具體描寫。這首詞字里行間對主人公的形跡也不作一字具體描寫，對往古不著一字褒貶，吊古而傷今的意味卻盡包含在這不言之中，在簡煉平實的描寫中充分體現(xiàn)了委婉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