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楊基
新制羅衣珠絡縫,消瘦肌膚,欲試猶嫌重。莫信鵲聲相侮弄,燈花幾度成春夢。風雨又將花斷送,滿地胭脂,補盡蒼苔空。獨自移將萱草種,金釵挽得花枝動。
男子漢代閨閣立言,與舉子代圣賢立言,為古代士人之兩大發明。說是“代”,其實也包含了“借”,借他人之口,轉個彎子道出自家情志。楊基這首《蝶戀花》,就是這一類作品。
主人公新做了件貴重衣服。“羅”,是一種質地輕軟的蠶絲織品。“珠絡縫”,指以珍珠串絡,綴于衣縫處。“縫”及下文的“空”,均讀去聲。羅衣極輕,但對于弱不勝衣的消瘦肌膚,還是嫌太重。為什么消瘦?因為“愁”。但詞中并未點破。下文“莫信”、“燈花”二句,即跳過“愁”去,而直接寫喜兆不靈,望望成空。世傳以鵲噪為喜,以燈芯燃燒時結為花形為喜。如老杜詩句“浪傳烏鵲喜”,《敦煌曲子詞·鵲踏枝》:“叵耐靈鵲多謾語,送喜何曾有憑據!”李清照《蝶戀花》:“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紅樓夢》二十八回:“女兒喜,燈花并頭結雙蕊。”但現在,喜鵲燈花都已不靈,主人公也不抱有希望了。
下片承上片憂愁之情而另辟一境,使兩片間有若斷若續、若即若離之妙。“風雨”,是指環境形勢之險惡。“又將”,意味著風雨對花的“斷送”還不止一次。“胭脂”,本指紅花草之花。《廣群芳譜》卷八十九:“紅花可汁凝作胭脂,又名胭脂花。”此泛指落紅。“滿地胭脂”,言“斷送”之深且重。“蒼苔”色較晦暗,與紅花正成比照?,F在是風雅掃地,花兒遭難,只能與蒼苔為伍了。煞尾兩句,寫自寬自慰之舉動。萱草,又名忘憂草。其中之一亞種,即今所謂金針菜。傳說植此草于庭,可解憂愁,特別是可解懷人之憂。《詩·衛風·伯兮》:“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通萱,背通北。“伯”何許人?“伯也執殳,為王前驅”,也正在受皇上驅使,輸作供役。“種”,不是以種子種之,“移”,也不是如同移樹將整棵移來,而是“雨中分勾萌種之”(《廣群芳譜》卷四十六)。勾萌,即芽蘗,曲者為勾,直者為萌。萱草為草本叢生,下雨時,分出幾棵,栽往別處,即是“移”。移萱而栽,為緩解憂愁的一象征性行為,如賦詩填詞,亦是“樹萱”。“移將萱草種”,一以雨中栽草照應本片“風雨”句,一以伯兮輸役典故照應上片之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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