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清照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首詞的作者究竟是誰,至今尚無定論。《詞林萬選》卷四,作李清照詞,楊金本《草堂詩余·前集》作蘇軾詞,《詞的》作周邦彥詞,《全宋詞》諸說兼陳之外,又將全詞錄入“無名氏”一類附于編末。由于史料不足,此詞的歸屬問題,恐怕要成為千古懸案了。但是,如果就這首詞的內(nèi)容、格調(diào)、審美情趣而論,筆者傾向于斷為李清照之作。
這首詞純以白描的手法生動傳神地塑造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形象。在已有的大多數(shù)直接描寫女性的詞作中,它象一股瀏然清風(fēng),使膩紅軟香的陳腐氣氛為之一掃。詞為“艷科”,“自南朝之宮體,扇北里之娼風(fēng)”,“有唐以降”,“家家之香徑春風(fēng)”,“處處之紅樓夜月”,詞便成了花間尊前,侑酒佐歡的娛樂形式。五代至宋,隨著詞的創(chuàng)作文人化,堂廡漸大,感慨遂深,反映生活的廣度,探及心靈的深度,都有所開拓。但是,在描寫女性方面,卻變化不大。詞中的女性形象,依然是那個時代的男性特有的審美情趣的意象化,有的甚至只算是男性感官欲求的符號,沒有性格,更沒有人格。這首《點絳唇》中的女性形象,就完全不同了。“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這嬌小秀美的少女,決不同于溫庭筠筆下那“弄妝梳洗”,以色事人的秦樓佳麗,而是自己在享受著青春之美的自由生命。“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用一“薄”字寫汗是緊扣“蹴罷秋千”,它滋潤了少女的面龐,使之象帶著盈盈朝露的花朵。它滲透少女的輕衫,為秀麗的身姿平添了幾分自然風(fēng)韻。這里表現(xiàn)的是自主女性的審美心態(tài),它根本不是以玩賞的態(tài)度來描寫,更不是為了供人玩賞而描寫的。
下片,以“見客入來”為契機(jī),分兩個層次曲寫少女的情態(tài)和內(nèi)心。“襪劃金釵溜,和羞走。”這是第一層。在歷代詩詞中,“襪劃”、“劃襪”,都是指只穿襪子著地行走。如李煜詞:“劃襪步香防”;納蘭詞:“才移劃襪又沉吟”;皆然。不過這里寫以襪著地,金釵下滑,都是寫少女為生客所驚而產(chǎn)生的一剎慌亂的情態(tài)。這慌亂恰透出了稚嫩純潔,自然同那些搔首弄姿,笑問檀郎者大異其趣。“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是第二層,就視覺效果來說,類似一幅工筆仕女圖,仿佛讓人親眼目睹那手把青梅,故作嗅狀,而以眼睛余波觀察生客、探問究竟的天真無邪的模樣。這也許是李清照少年生活的剪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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