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本來是和音樂聯在一起的,好比今天的歌詞,它的節奏旋律主要由樂曲的音高音程來體現,但是,由于漢字本身的緣故,當詞逐漸和樂曲脫離了關系,成為獨立的文學形式時,它還是能夠在誦讀之中顯出音樂美來。這首《長相思》就很有音樂節奏的美感效應。首先,選用這種詞調,就先天地具備了富有重沓回環韻律效果的語言結構,上下兩片相同的句式,就象一段樂音豪情的重復,形成整飾有序的節奏。其次每片四句中的前兩句均為一個三字句,似是一小段樂句短短的回響,充滿了音樂中溫馨正和、輕輕搖曳的氣氛,無論是“吳山青,越山青”還是“君淚盈,妾淚盈”,在這樣相同的句子里,只變換前邊一個字,而重復兩個音調上起作用更大的字“山青”及“淚盈”,無疑更增強了它們回旋響應的效果,而居于上下兩片句首的位置,同時也就使它們強烈的音樂節奏感籠罩在看來節奏要復雜一些的其它句子里。再次,在相同的兩個短句之后,是一個七字的長句和一個五字句。重復意味很濃的詞句的突然變化,使節奏參差起來,原先二個基本相同短句所造成平緩發展的樂音趨勢,由此中斷,改換為錯綜快捷的效果,避免了音節的單調,如同音樂向著廣闊縱深處發展。不過,在迅速的變化發展中,詞句也沒有脫離開它總的基調,除了有韻的挾制之外,相近字音的重現也往往使人回憶起那個熟悉的旋律。上片第三句里的“青山”繼“山青”兩次重復后的出現,使這一七字句與上兩句建立了緊密的相關關系,第四句里的“情”字則在音韻上回應了前邊屢屢使用的“青”字。但是,如果說詞的上半片因重復字音出現頻率較高而使節奏相對快速跳躍的話,下半片則一改此種手法。仿照上片應該多次使用的“淚盈”及相近音的字,在后兩句里均未出現,這使下半片四句之間的聯系比較弱一些,節奏疏密開來,于是形成與上半片不同的音律效果,這種變化,也可以看作這首詞在音樂性方面處理的特色,即跳躍的與疏緩的結合,在有強烈重復感的樂音之中時時穿插著錯綜變化的音符。
這首詞保持著很強的民歌風格,它具有音樂感,瑯瑯上口,雖然表現離別之情,卻不一味地哀怨凄涼,悲傷之中也有豁達。詞人并不刻意描摹那種細膩委婉的情思,而是借助簡單說明性的語言以及語言自然變化引起人們感情的起伏,如上下片前三句平仄相間,而第四句卻都只有一仄聲四平聲,使末句語調突然平緩,從而體現出一種悠遠、難以抑制的失落情緒,這正是民歌容易被讀者接受,廣泛流傳的特點之一。盡管明了上口,這首畢竟出自文人之手的詞在語意安排上,還是非常巧妙的,上片是由景寫到情,以青山迎送暗示人的別離,以人的有情反襯山的無情,下片則由情到景,有情人不成眷屬,淚水盈盈,而江上之潮卻不似人心,自歸于寧靜,似乎什么也沒發生,人的有情再次在自然的冷漠面前凸現出來。“江上潮已平”中的“已”字透露出一種心理上的不平衡與失望,江上潮水已退,復歸寧靜,人的情思是否也會象江潮一樣平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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