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葉派詩群·辛笛·風景》新詩鑒賞
列車軋在中國的肋骨上
一節接著一節社會問題
比鄰而居的是茅屋和田野間的墳
生活距離終點這樣近
夏天的土地綠得豐饒自然
兵士的新裝黃得舊褪凄慘
慣愛想一路來行過的地方
說不出生疏卻是一般的黯淡
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
都是病,不是風景!
這是一首哽咽的詩,是詩人面對舊中國殘敗襤褸的景象,唱出的挽歌和抗議的歌。詩人濃重的憂患充盈著其中的每一個意象,他不是訴諸直接的呼喊,而是通過冷峻反諷的單主題象征,深刻地揭示了外部現實和內心的苦難。
一開始,詩人就迅速地進入內心活動, “列車軋在中國的肋骨上/一節接著一節社會問題”。“列車”的沉重和“肋骨”的脆弱強烈地對比著,我們聽到了“中國的肋骨”發出的碎裂聲,看到了它被碾成齏粉的慘狀!這悲慘的景象不是一次性軋過,而是“一節接著一節”,無盡無終!接下來,詩人順承“列車”的意象寫到:“比鄰而居的是茅屋和田野間的墳/生活距離終點這樣近”。這里,“茅屋”和“墳”被結合在一個穩定的意象群中,它們是鄰居,“生活和終點”、活著和死亡幾乎難以辨清界線。這趟列車的“終點”已經不遠。“夏天的土地綠得豐饒自然/兵士的新裝黃得舊褪凄慘”,這與杜甫的“國破山河在”有類似的情感。山河依舊,自然按著永恒的規律發展,可是人,這曾被稱為萬物靈長的東西,正在干著動物都不愿干的事情!“士兵的新裝”是實寫,而“黃得舊褪凄慘”卻是實中有虛。“黃”是枯敗的象征,新裝而黃,恰恰暗示了那些被迫與正義作戰的兵上們黯然倦怠恐懼的心理。在這兩行詩中,包含有兩重對比,一是自然與人的對比(綠與黃), 一是人的外觀與心境的對比(新與舊),這就使詩具有了更大的張力。這是詩人“說不出生疏”的家園啊,如今怎么這般“黯淡”?一個充盈著摯情從國外而歸的青年,祖國展示給他的究竟是什么?“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都是病,不是風景!”耕牛和人在這里化而為一個意念:“瘦”。這是孱弱的、苦難的、不堪重荷的、破敗的、掙扎在淚水和血泊中的祖國的象征。噢,我們看到了“中國的肋骨”,那無辜而被涂炭的、那瀕亡而必須站著的肋骨,這“都是病,不是風景”!
這首詩,題名為《風景》,這個名詞里壓抑著詩人強烈的反諷力量,那個時代,哪里還有什么風景可言?這是一支憂憤苦難的歌,它也許不是高音,但低沉的音未必不可以是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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