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詩詩群·王小妮·我感到了陽光》新詩鑒賞
我從長長的走廊
走下去……
——啊,迎面是刺眼的窗子
兩邊是反光的墻壁
陽光,我
我和陽光站在一起!
——啊,陽光原是這樣強烈
暖得人凝住了腳步,
亮得人憋住了呼吸,
全宇宙的陽光都在這里集聚。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存在。
只有我,靠著陽光
站了十秒鐘
十秒,有時會長于一個世紀的
四分之一。
終于,我沖下樓梯,推開門,
奔走在春天的陽光里……
王小妮是典型的內傾直覺型詩人。關于詩,她說過這樣一段話:“我想我自己的詩應該走這樣的路:一個是語言返回自然,用大量的口語入詩;還有一個是追求意象的直覺感,也就是可見性;另外就是結構上的,反對矯揉造作,尋求意識的近于原始性的流露,最后就是加強詩的內在容量,加強詩的凝固性、濃縮性……”(《詩探索》1980年1期《請聽聽我們的聲音》)。這段夫子自道,是我們進入王小妮詩歌便捷的門徑。
這是一首純粹的未經理性加工的感覺詩。詩人將生活中常常遇到的場景神奇嵌在文字中,這美麗的“十秒鐘”便對我們造成了陌生感。伴隨這陌生感到來的,還有“發現”的驚喜。哦,生活是這么生動,我們放過了多少美麗的“十秒鐘”呵!直覺主義心理學美學大師柏格森認為,人的直覺具有強大的穿透力和洞察力,它使我們能置身于對象的內部,迅速與對象中那個獨一無二、不可言傳的東西相契合。這種直覺能夠透入實在和生命之中,體驗到最深刻的現實。減掉柏格森論證中的某些玄秘主義成分,我們不難發現他幾乎是道出了一個現代藝術的真理。——在相當普遍的情況下的真理。
《我感到了陽光》正是仰仗了直覺使全篇情趣盎然的。“我從長長的走廊/走下去……”這一節是鋪墊是反襯,“長長的”與后面的省略號告訴我們,詩人在昏昧中走了許久。“——啊,迎面是刺眼的窗子/兩邊是反光的墻壁/陽光,我/我和陽光站在一起!”詩人突然走到了陽光噴射的地帶,雪亮的窗子和墻壁開始刺激她。
下面的感覺是在瞬間完成的,是猝乎而至的。“暖得人凝住了腳步/亮得人憋住了呼吸/全宇宙的陽光都在這里集聚”,這一瞬間詩人的感覺里只有陽光,陽光……這不是強調,而是直覺的真實。常人是都有過類似體驗的,不過輕易地將它放過了。“——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存在。/只有我,靠著陽光/站了十秒鐘/十秒,有時會長于一個世紀的/四分之一”,這里對陽光的感受融進了對生命的感受,“體驗到了最深刻的現實”。這一瞬的感受具有強大的穿透力,使詩人頓悟了光明的力量,永恒的力量。而這并不是聯想和推論,只能是忽然到來的暗示。詩人豐富的直覺感受將這“十秒鐘”永遠留在記憶中了。她終于“沖下樓梯,推開門,/奔走在春天的陽光里……”,這是直覺的力量掀動了她生命的綠濤,帶著這直覺她去奮斗和開拓。
這首直覺型的詩來得自然、純真,它不像某些詩那樣神經質地折磨自己,力求折磨出奇特的“直覺”來。那種直覺是虛假的,嘩眾取寵的。真正的“直覺”就應該是詩人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十秒鐘”:不可重復的一次性的高峰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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