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黃山松·寧宇》全文與讀后感賞析

是的！　你被天光一閃

在深谷中轟然一聲埋葬

從此不站在懸崖絕壁

與風(fēng)爭吵，與雨較量

你失敗了！　垂下頭顱

千針萬葉發(fā)枯發(fā)黃

烏云驕傲地向世界宣布

你在大地從此消亡

年年風(fēng)雨，年年驕陽

龍的虬軀鱗片剝光

然后腐爛，然后朽透

化為一層厚厚的烏黑土壤

你去了！　卻悄悄留下種籽

飛播在黃山千仞萬崗

待歲月驗證你的生命

分身十億，個個站在云頭之上

1983年6月黃山

壯麗峻險的黃山有四絕景：云海、怪石、飛泉與松樹。黃山的松樹與別處松樹不同，它扎根巖石隙縫，上仰云風(fēng)，下瞰深壑，靠云雨山露哺育，長得遒勁堅實，或盤曲，或挺拔，透出一股生命的力度，常令游人深戀不已，感嘆萬千。詩人們更是觸物生情，吟誦歌詠。

1983年初夏，我第二次上黃山，常常面對黃山松，手撫它那遍布龍鱗般樹皮，站立良久，沉思默想。我想到什么呢？生命，自然，社會，人生……千頭萬緒，理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想寫黃山松，但寫它的人太多了，出現(xiàn)過不少優(yōu)秀詩作。“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我放棄了落筆的念頭。

從北海翻到后山，在千級石磴上，我偶然被一個景觀吸引住了：一棵百年老松從懸崖峭壁的裂隙間倒下，發(fā)焦的樹根朝天，彎曲的枝干迎著山風(fēng)發(fā)出掙扎的怒吼，看樣子是多年前因為遭到狂風(fēng)暴雨電劈雷擊的浩劫，而失去了蓬蓬勃勃的生命。它死了，死得頑強而又悲壯！　我又站立良久，淚珠不知不覺滴落在它身上……以前對黃山松的感受剎那間全涌上心頭，一首詩的構(gòu)思，成熟了！

很多詩人歌唱黃山松懸立在眾山之巔云頭之上，贊美它戰(zhàn)風(fēng)斗雨頑強不屈，表現(xiàn)它生命之美、生命之力。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歌唱它的死，它的毀滅？生生死死是自然的規(guī)律，但是死并不是消失，有一種生命和精神是永恒不死的，它在發(fā)展和延續(xù)，并且更加光大。于是我俯下身子仔細打量這棵倒下的黃山松時，發(fā)現(xiàn)在它身旁巖隙石縫中，就冒出許多株青嫩的幼苗，針葉上掛綴著露珠，充滿了生長的活力。我驚訝了，感動了！　抬頭眺望黃山七十二峰，似乎每座峰巔茁壯的新松，都是這棵母樹留下的種籽長出的。在與大自然的搏斗中，最終它是勝利者！

正義和邪惡的搏斗，何嘗不是如此！

為了達到詩歌藝術(shù)感染力的效果，我采取了先抑后揚的手法。前面三節(jié)極力渲染倒下的黃山松的失敗和死亡，夸張地描繪了象征惡勢力的風(fēng)雨雷電的驕橫和猖狂。“然后腐爛，然后朽透/化為一層厚厚的烏黑土壤”，給人以絕望之感。最后一節(jié)才筆鋒陡轉(zhuǎn)，點出詩的題旨：“待歲月驗證你的生命/分身十億，個個站在云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