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針·打關節生死結冤家》解說與賞析
做人情始終全佛法 本篇為《鴛鴦針》第1卷,為該小說集中的代表篇章。小說以明代嘉靖朝為背景,寫杭州仁和縣秀才徐鵬子參加鄉試,考卷優異,反被同學丁全走門子頂替。徐要求查落選考卷,被誣陷妒才生事而入獄。獲釋后,流落山東,得到盧翰林的幫助,至京應試中進士,授刑部主事。恰逢丁全因事犯罪送刑部。徐開釋了丁的罪行,以德報怨,采取了寬恕態度。
小說揭露科場弊端,官場黑暗。描寫人物注意心理活動的刻畫,細致逼真地描寫了徐鵬子臨場前的心理狀態,刻畫了徐與妻王氏在發榜前的焦急心情。作者寫發榜那天的情景:“不幾日終了場,傳是明早發榜了,那徐鵬子夫妻兩口那里睡得著,聽見打了五更,心下疑鬼猜神的就如熱鍋上螞蟻,那里由得自己,約莫打過五更一會了,還不見動彈,又漸次東方發白了,聽得路上鬧烘烘的。此時身子也拴不住,兩只腳只管要往門外走,一開了門,只見報喜的人,跑得好快,通不到自家門首。略停一停問他:‘解元是誰?’還要跟那人走了幾間門面,方才肯說。鵬子道:‘事有可疑了,天已大明,且到榜下去看一看。’來到榜棚下,單看那下面春秋兩字,見了第三名就是春秋,著字兒看將上去,也是仁和人,上面卻是丁全,心下想道:‘這人是春秋中?平日極不通的,為何到中了?且自由他。’看到后面,著從前直看到榜末,又從榜末直看到前,著行細讀,并不見有自家名字在上面。此時,身子已似軟癱了的,眼淚不好淌出來,只往肚子里串,靠著那榜棚柱子,失了魂的一般,癡癡迷迷,到得看榜人漸漸稀了,自家也覺得不好意思,只得轉頭,悶悶而歸,那一路來,一步做了兩步,好不難行。” 徐鵬子論才學文章是學中出類拔萃人物,他已連赴幾科不中,生殖田產賣得罄盡。他對自己的估計是不但要中,且不出五名之外。而且對妻子說:“你端的是舉人娘子了。”單等這次高中,替祖宗爭光輝,替妻子出窮氣。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同學丁全,在大場弄手腳,用三十兩銀子買通他父親的年侄莫推官等人,截取了徐鵬子的卷頭。徐鵬子天不亮出家門看榜,滿以為可以高中,榜上有名。結果是名落孫山,作者緊緊把握住人物的這種心理落差,極為細膩地刻畫徐鵬子落榜后的魘魔失常的心理狀態。出家門時,因內心喜悅,滿懷吉慶,“兩只腳只管要往外走”;回家時,心情沉重痛苦,“兩只腳有千百斤重,門檻也跨不進去”。徐鵬子痛苦之中,只是罵房師不辨文章好壞,瞎了眼睛。殊不知,與房師無關,而是莫推官等人作弊換考卷的結果。
小說中的另一個人物丁全進京會試,打關節中了一名進士,嚴嵩之子嚴世蕃收他做了干兒子。徐鵬子謀一堂蒙館度日,失館后,“冷飯稀羹有一頓來沒一頓”,只好離開家鄉仁和縣,流落到山東臨清在一東岳廟門前代寫書信維持生計。小說在對比中塑造了徐、丁兩個不同類型的儒生形象,著重刻畫了窮秀才徐鵬子追求功名而不得時的魘魔精神狀態。作者對他想憑才學文章走上仕途而不得志的處境,寄予深切同情,對不擇手段向上爬的丁全,進行了辛辣的諷刺。
《鴛鴦針》第2卷與第3卷中的時大來、宋連玉,與徐鵬子是同一類型的儒生,他們窮困、誠實、忠厚、有才學,受恩必報,又各自有不同性格,不同經歷。第3卷中的卜亨與丁全一樣,沽名釣譽,招搖撞騙,鉆營賄賂,其表現手段、性格言談又各不相同。科舉制下,都要走仕途道路,卻有美丑、正邪之分,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做到了同中有異,反映了生活的多樣復雜,人生的艱難曲折。作者描寫丁全、卜亨等人物的丑惡行為時,揭露科場黑暗,實是《儒林外史》的先河。《鴛鴦針》與李漁的《無聲戲》、《十二樓》相比,有相似的體制、結構、風格,可看出它們的共同的藝術風貌。與陳忱《水滸后傳》、董說《西游補》、無名氏《后西游記》、東魯古狂生《醉醒石》相比,可看出相一致的民族意識及遺民情調。
吳拱宸寫《鴛鴦針》等小說,抱有救時濟世目的,從作者在小說形象闡述的思想看,他開出的療救社會的藥方不外這樣幾點:主張朝廷破格用人,“強盜”也可以為國效力;主張恕道,以德報怨;守信用,講誠實,反對損人利己等。這樣的藥方當然救治不了腐敗的晚明社會和南明王朝,但是,比起視小說為“小道”、“誨淫”、“誨盜”的道學家來畢竟頭腦開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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