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北山北,今余東海東。
納涼高樹下,直坐落花中。
狹徑長無跡,茅齋本自空。
提琴就竹筿,酌酒勸梧桐。
徐陵,東海郯(今山東郯城縣)人。在梁代任上虞令時,為御史中丞劉孝儀彈劾,免官。此詩第二句說“今余(我)東海東”,似即作于此次免官返里期間。詩寫家居的閑適,雖著墨不多,表現得卻極有情味。
首句用東漢逸民法真的典故。法真字高卿,扶風郿人。太守想訪問他,他主動來到太守府。太守擬請他擔任功曹的官職,他說:“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事見《后漢書》。此句以“北山北”指當年法真的隱逸,由“昔”映今,從而自然地過渡到寫自身退棲家鄉的第二句上。詩人被迫賦閑,卻說古代早有閑居自適的先例,見出詩人胸懷的曠達,意趣的恬淡。“北山北”、“東海東”,“北”字、“東”字故意犯復,并形成方位詞相對(兩“東”字對兩“北”字)的巧妙對仗。上下句間,音韻流美,和諧動聽,上句“仄——仄——仄——平——仄”,對下句“平——平——平——仄——平”。讀著這兩個行云流水般的句子,我們仿佛也隨著詩人的步履,來到了“東海東”這一片遠離塵囂的閑適之地。
以上兩句總說,詩人表明了自己的自由人的身份。以下六句寄情于景,具體描畫自己悠哉游哉的自由人的生活。三四句說,高樹蔽空,濃蔭布地,花開處處,落紅無數,詩人在高樹下納涼,落花中獨坐,消盡季節的暑熱,也消凈心頭的煩穢。這是何等悠閑的恍若神仙的生活。陶淵明將閑臥北窗下,清風暫至,自比為羲皇上人(太古之人)。如今徐陵安享大自然的賜與,其愜意的程度,比之于陶淵明,似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接著的兩句,詩意略作頓挫。“狹徑長無跡”說無人,“茅齋本自空”說無物;無人無物,塊然獨處,生活固然說得上清靜自由了,但又難免會生出空曠寂寞的感覺。于是忽發奇想,便離開了“高樹下”,轉而“提琴就竹筿,酌酒勸梧桐”。他時而到綠竹叢中彈琴,將心頭的愉悅化為指上的聲音飛出去,時而又朝著梧桐樹喝酒,舉酒向樹,似在勸一位好友同飲。“提琴就竹筿”句中的“竹筿”(音“小”),即箭竹,又稱竹箭,一叢叢,裊裊婷婷,幽雅宜人。末句中的“梧桐”,相傳是鳳凰停棲之樹,也非俗物。竹筿叢中彈琴寫懷,梧桐樹前斟酒遣興,消盡俗念,脫盡機心,大自然化入了詩人的心胸,詩人也融入了大自然的懷抱之中。
此詩之美,首先美在景色。高樹、落花、竹筿、梧桐,多少自然之子和諧相處于詩人的內園之中,一個個天性不滅,野趣橫生:樹往高處長,花在風中落,竹筿似在欣賞琴音,輕輕擺動著身軀,梧桐樹大葉迎風,對著自斟自飲的詩人似在唱著歡快的歌。其次,此詩之美更美在情趣。詩人雖是被彈劾而家居,但絲毫沒有幽怨之情或名利之想,他讓自己的內心從塵俗的世界中解脫出來,成了精神上的自由人,故而能物我齊一,物我兩忘,發現大自然之美,與此同時,也表露了詩人自己美的情趣,美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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