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見賢
【原文】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
高者抑之,下者舉之[1],
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人之道則不然[2],
損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于天下?
唯有道者。
是以圣人為而不恃[3],
功成而不處,
其不欲見賢[4]。
【注釋】
[1]抑:壓低。
[2]人之道:大自然的法則。
[3]不恃:不自恃功高。
[4]見賢:被贊美。
【譯文】
大自然的法則不就如同拉弓射箭嗎?
高了壓低它,低了抬高它;
有余的就減少,不足的加以補足。
所以大自然的法則是減少有余而補充不足。
人間的法則則不同,
常常是剝奪不足的而供奉有余的。
誰能夠將有余的補給天下不足的呢?
只有得道者。
所以圣人(得道者)有所作為而不自恃功高,
功成而不居功自傲,
他不愿意被人贊美。
【解析】
這一章老子以“天之道”和“人之道”作對比,突出“天之道”的博大和“人之道”的渺小,進而主張“人之道”要效仿“天之道”。“天之道”的特點是“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在講“天之道”時,老子使用的是比喻的手法,老子將“天之道”比喻成張開的弓箭,張開的弓箭是為了射捕獵物,要隨著獵物的位置的移動而改變,高了壓低它,低了抬高它。有余的就減少,不足的加以補足。所以“天之道”就是減少有余而補充不足。老子在講完“天之道”后并沒有戛然而止,而是很自然地引出了“人之道”。“人之道”和“天之道”恰好相反,“人之道”是“損不足以奉有余。”老子反對這種人間法則,認為他只會造成天下的貧富不均和權利的不平等,古人云: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不均等是一切禍亂產生的根源,大自然的法則是追求平等,所以它能長存;而人間的法則是不平等,所以人心才會不安,才會有動亂的發生。
“孰能有余以奉于天者?唯有道者。”老子一問一答,對有道者的行為特征作了進一步的說明,有道者會將自己多余的衣物、糧食、財富拿出來奉獻給貧窮的人,以達到和他們的均等,從而保證社會的安定。而有道之人實在是少之又少,根本無法扭轉時局,社會普遍存在的現象是不均等,富有的人在欲望的驅使下對財富更是瘋狂占有,財富的高度集中使一小部分的人占有著社會上絕大部分的財富,他們利用手里的資本變得更加富有,而絕大多數的人正遭受著貧窮的煎熬。在封建社會,權錢交易是極其普遍的事,當官的自有人巴結逢迎,送來黃金萬兩;有錢的則拿出財寶萬貫去討好當權的,討來個小官當,然后一步步往上爬。權錢交易的結果勢必將普通的老百姓推向貧窮的苦難和被壓迫的火海之中去。
人的忍耐力是有一定限度的,當這種壓迫達到一定程度之后,人民自然會揭竿而起來打破這種不平等的局面,以達到一種新的平衡。這實際上已不自覺地遵循了大自然的規則,即老子所說的“天之道”。
“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老子用圣人的所作所為來向世人做示范,圣人決不會將自己推到溢滿的地位,他們會將自己多余的部分分給不足的人,而決不炫耀,而是適當地貶損自己,始終保持謙和、恭敬、卑下的德行。圣人有所作為而不據為己有,有功而不居功自傲,不喜歡顯山露水、被人夸耀。
從政之道
蕭何名譽滿天下,自毀其譽保其身
公元前206年,漢高祖劉邦做了皇帝,謀臣蕭何也當了相國。五年之后,劉邦遷都咸陽(今西安),蕭何因營池造殿有功,又被封邑晉爵。
蕭何接到晉爵詔書后,喜躍纖舞,在相府大擺酒宴,以示慶賀。鼓樂喧天,車水馬龍,來賀喜者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就在這時,來了一位漢子,身著縞素,腳穿白鞋,哭天嚎地,進來吊喪,蕭何大怒,正要喝令推出去打板五十,一看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秦朝遺老東陵侯召平。他在秦朝被義軍推翻后,就隱姓埋名,在城外的田園里種瓜,因瓜個大味美,甘甜無比,人們還給召平一個綽號——東陵瓜。蕭何隨高祖入關中后,聽到不少有關他的逸聞,覺得他是個賢能之人,便招至幕下,讓他參于前,謀于后,大事小情,都出了不少好點子,今天為什么要來大煞風景呢?召平見蕭何先怒目圓瞪,后緊鎖眉頭,欲思欲語,正在躊躇之中,便進一步暗示說:“喜盡則憂至,福過則患來,丞相大喜過后,不要忘記后面隱藏著的災難啊!”蕭何見人多嘴雜,說話多有不便,先請召平入席。待酒席散后,把召平請入帳內,百思不得其解地問:“我向來得到高祖的恩寵,位及丞相,已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主皇恩浩蕩,為了謝主龍恩,我工作盡心竭力,處處小心謹慎,從不敢有半點疏忽,又何患之有呢?”
召平見蕭何仍執迷不悟,直截了當地說:“我主御駕親征,南伐北討,親冒矢石,歷盡千辛萬險。而您安居都中,不去打仗,反倒高官厚祿,得到加封,我猜想主上對公有疑慮。如果您像今天這樣,沒有遠慮,必有近憂,難道公忘了淮陰侯韓信大將軍的下場了嗎?”
聽了召平這番話,蕭何如夢初醒,不覺嚇出了一身冷汗,隨后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那還是漢六年,高祖劉邦消滅異姓王之后。為了使漢朝江山千秋永固,開始搜尋對自己構成潛在威脅的人。第一個顯眼的目標,自然是韓信了。韓信知廣謀深,攻必克,守必固,在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而且兵權在握,倘若韓信圖謀不軌,易如反掌。為了清除這一隱患,漢高祖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先以各種名義,削去韓信的兵權,繼而封他為淮陰侯。韓信萬萬沒有想到,為劉家江山舍生忘死,每次率兵打仗都浴血奮戰,到頭來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終日借酒澆愁,有時喝得醉醺醺的,便憤懣地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后來這話傳到劉邦和呂后的耳里,知道韓信已識破他們的計謀,定有防范措施,便暗示蕭何,要想方設法除掉韓信。公元前197年(漢十年)9月,駐守在趙、代地區的陽夏侯陳稀自立為代王,舉兵謀反。劉邦請韓信復出,率兵去平叛。韓信托病不出。漢帝只好親率大軍,去邯鄲征討。臨出征前,暗示丞相和呂后,要提防韓信。
呂后平素與韓信積怨頗深,早想借皇帝之手,殺了這個仇人,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借口。對此事,韓信的一個門客,看得十分清楚,加上韓信最鄙視這樣的勢利小人,他在韓信手下一直不得志,于是暗中向呂后告發,說韓信與陳稀是再好不過的朋友,兩人對高祖都懷有不滿,已串通好了,這次陳稀謀反,韓信答應做內應,并做好了準備,預謀在某個夜里,假傳圣旨,先釋放奴隸和犯人以擴充軍隊,得手后就來襲擊呂后和太子劉盈。
呂后也不想對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抓住了韓信的把柄,便秘密召見丞相蕭何,把韓信想謀反一事,活靈活現地說了一遍,加上高祖出征前,已有暗示,蕭何不敢不信以為真。于是兩人謀定,將刀斧手埋伏在宮中,然后將韓信騙來生擒。
蕭何回到家中,先派人去請韓信入相府私宴。韓信稱病謝絕。蕭何只好親自去請,并對韓信說:“近日皇上親駕出征,捷報頻傳,陳稀已經逃往匈奴,現在,朝野上下無不歡欣鼓舞,新老大臣皆繼踵進宮,向呂后道賀。你稱病不朝,必將引起呂后的懷疑,不如同我一起進宮,以賀釋疑。”韓信一向把蕭何視為知己,言聽計從,這次也只好隨他入宮。倆人剛來到長樂殿謁賀呂后,呂后一聲令下,四面埋伏的刀斧手蜂擁而上,把韓信緊緊捆住。此時,韓信才明白,對自己來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想到這兒,韓信父、母、妻三族被殺的慘景,又浮現在眼前,蕭何預感到大難即將臨頭。第二天早朝時,面奏圣上,誠惶誠恐地說:“恩皇御駕親征,屢冒矢石,拓疆拔城,功耀日月,且不愿安居新宮,實為萬民之楷模。臣下無功受邑,上愧皇恩下愧百姓,決不敢受。”并拿出許多家財,撥入國庫,移作軍需。漢帝見丞相無功受祿,尚未感到心安理得,遂釋去一些疑心。
蕭何為了消除漢帝對自己的疑慮,憂君之所憂,急君之所急,務君之所需,贏得了滿朝文武百官的一片贊譽聲。漢帝見此,又有些悶悶不樂。召平又及時提醒丞相說:“公不久將要滿門抄斬了!”
蕭何問他其中的緣故,召平說:“昔日漢帝征討英布時,您每次把糧餉及時輸送到軍中,劉邦都暗中查問,蕭何近來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當有人說,蕭丞相愛民如子,除督辦軍需外,還為圣上撫恤百姓,使萬民稱頌時,劉邦總是眉頭緊皺,似有所思,證明對您早有提防。如今您譽滿朝野,位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什么官爵可封給您了呢?如今主上見您久居關中,深得民心,怕您閉關稱尊,使主上進不能戰,退不得歸,這塊心病漢帝早晚要除掉的!”
蕭何聽后連連點頭。從此,他入朝唯皇命是遵,不敢出半點差錯,并日顯龍鐘老態,越來越糊涂,以此來消除漢帝的疑慮與戒心;同時,為了毀譽以自保,蕭何違心地干了些侵奪民間財物的事,使自己的威信日益下降。有一次,漢帝大駕親征在回京途中,百姓跪在地上上書,控告蕭何強買民田。漢帝見丞相名聲每況愈下,暗中高興,僅令蕭何向百姓認個錯,歸還田地或補償田價就是了,沒有深究。蕭何以侵奪民間財物,贏來了個壞名聲,釋了君疑,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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