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道州城北樓觀李花》詠李花詩鑒賞
呂溫
夜疑關山月,曉似沙場雪。
曾使西域來,幽情望超越。
將念浩無際,欲言忘所說。
豈是花感人,自憐抱孤節。
詠物之作,最重托意。非寄托不入,專寄托不出。一首成功的詠物詩,應是神似與形似、意與象的高度統一。就其所詠的對象,須包含詩人深邃的寓意;就其所詠之物本身的形象,須給讀者以鮮明生動的物的印象。呂溫的這首詠李花詩,堪稱神貌兼備的一篇佳作。
詩作于貶謫道州(今湖南省道縣)刺史期間。要真正讀懂并體會這首詩的托意,還得尋繹一下游離于詩外的情感脈絡。
呂溫深得王叔文賞識。貞元十四年登進士第,旋拜左拾遺,仕途上頗為得意。貞元二十年以侍御史使吐蕃,這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段經歷。王叔文領導的永貞革新失敗后,柳宗元、劉禹錫等皆受累貶逐,呂溫因奉使吐蕃幸免。后為刑部郎中,由于與竇群、羊士諤奏劾李吉甫而貶道州刺史,這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詩人貶謫道州期間,常常追憶奉使吐蕃之經歷,寫了不少興感述懷之作。這首賞李花詩亦披露了這種心境。詩人在觀花同時,引花自況,道出了孤節自憐、不為人解的精神苦悶。
詩的一、二兩句,先以寫意的筆法狀李花繁茂潔白貌。用“疑”“似”兩字描繪李花在“我”眼中的形象。詩人對李花形態的摹寫帶著濃烈的主觀色彩。“關山月”“沙場雪”純系特定環境、特定心境之下的喻體,它們都是邊地景物,詩人在此以“關山月”“沙場雪”來比擬李花之明皓素凈,勾勒出廣闊背景下的物態形象:月照花林、雪映瓊枝。觀花之人的思緒亦自然而然地飄向遙遠而又清晰的過去,至此為止,物的形象已真切可感,如果下文再就物寫物,則意盡而無情趣,然詩人卻非常自如地承上概括性的兩句,順勢宕開:“曾使西域來,幽情望超越。”人耶? 物耶? 推進一層,使物我融為一體,不可輕分。與其說是在觀賞李花,毋寧說是在對花訴說衷腸。“使西域”暗點詩人出使吐蕃之舉,又可意關李樹之于環境極強的適應性。“幽情”一詞語意模糊卻又極耐咀嚼。其間,似乎有賞花人似花如雪般高潔豁然胸懷的表白,有鮮為人知之深情苦意的喟嘆,也有難以釋懷之往事的久久反思,“幽情望超越”五字籠罩后面二聯。
“將念浩無際,欲言忘所說”是對超越之致的構想,頗似陶潛采菊東籬時“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式的感悟。詩人與李花相對無語,相看不厭,悠然神會,此際已無意言述,唯有物我心息相通,一切都在默默之間對應、交流、熔鑄,最后才迸出花豈“感人”人“自憐”之苦意,卒章顯志,并返扣上面“幽情”語。整首詩的托意也頓時明朗。
呂溫在這首觀李花詩中不自覺地把李花之物象納入社會倫理美學范疇,在李花身上,我們感覺到了詩人寄寓的理想人格,以李花之純凈潔白佐證自己擁有的高標清姿,花之感人與人之自憐,兩相依輔,此乃觀花之真旨所在。
順便提一下,從兩《唐書》反映出當時有些人對呂溫頗有微詞。詩人詠李花該是苦悶之心欲求表白理解的一種方式,故在字里行間每每表露出與身世經歷追求相關連的種種意蘊,此種詠物詩真可視為心跡雙清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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