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托胡逸民傳書
那是在1981年秋,在南昌市北郊,梅嶺腳下,一位年逾九旬的老者,從山下一步步地踏上157級臺階,來到方志敏墓前。
“志敏啊,志敏!我的囚友,我的知己!我沒忘記你的教誨,沒忘記你的重托……”老人操著濃重浙南鄉音,泣不成聲,喃喃地重復著這幾句話。
半個世紀前,胡逸民是國民政府的顯要人物,歷任國民革命軍軍事法官,審判廳廳長,高等法院院長。“四·一二”政變前后,又任國民黨中央清黨審判委員會主席。
胡逸民一生為蔣介石營造過徐州軍人監獄,南京中央監獄及漢口軍人監獄,并先后擔任這三個監獄的監獄長。
胡逸民曾在1917年投奔孫中山,為民主革命效力。1929年因“清黨”出紕漏,被蔣第一次打入牢獄。他與方志敏在南昌北營場軍法處看守所相近,是他入獄的第三次。
1935年2月的一天,任共產黨閩浙贛三省主席的方志敏同志被捕入獄。他面容黑瘦,腳拖重鐐,一步一頓,舉足艱難,然而神色從容鎮定,氣宇軒昂,使胡逸民敬仰不已,胡打通了看守所長,幾次來到方志敏囚室與之交談。經過交談,了解,他們坦誠相見。
他們從個人的身世經歷,到對社會及獄中的觀感,談論的話題越來越廣。胡逸民對方志敏視死如歸的浩然正氣所打動,便說出了“上邊”讓他勸降方志敏的意圖。
方志敏聽后,激動地說:“勸我投降,哼,天大的笑話!”他指著自己的誓言給胡逸民看:
敵人只能砍下我們的頭顱,
決不能動搖我們的信仰!
因為我們信仰的是主義,
乃是宇宙的真理。
為著共產主義犧牲,
為著蘇維埃流血,
那是我們十分情愿的啊!
胡逸民眼睛濕潤了。他心頭一熱,脫口而出:“老方,你真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共產黨人!”
國民黨把方志敏看成是特殊“獵物”,對他寄予特殊企望。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他們把耐心推到極限,決定讓方志敏搬進單人優待號。這一對特殊的囚友囚室斜對面,他們的來往更密切了。
方志敏感到他余下的時間不多了,不顧自己的身體,利用敵人讓他寫“交代”而提供的條件,痛苦的思索,孜孜不倦的寫作。
3月初,方志敏寫完了數萬字的《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3月下旬寫好了《我們臨刑以前的話》;4月寫完了《在獄中致全體同志書》;5月,他結束了《可愛的中國》,《死!——共產主義殉道者的記述》《清貧》《給某夫婦的信》;
6月,方志敏寫了《獄中紀實》《贛東北蘇維埃創立的歷史》、《記胡海、婁夢俠、謝名仁三同志的死》。素有“火爐”之稱的南昌盛夏,悶熱難當,方志敏仍在奮筆疾書。
7月初,方志敏告訴胡逸民“這場戲看樣子就要收場了。我們的交談,很可能就是訣別……”方志敏的話深沉得像自言自語,而坐在一旁的胡逸民聽了,卻句句如錘,字字如針,敲得心弦顫抖,刺得鉆心疼痛。方志敏拿出一包東西,鄭重地交給胡逸民,“你要保證把它藏妥。日后出獄,可把這些文稿交給魯迅、宋慶齡,他們會轉交給共產黨組織的……”
誰知這一對囚友吐露肺腑,交付重托之夜,就是他們的永別。1935年秋,胡逸民終于出獄。他沒有忘記烈士的重托,拿出方志敏的絕筆,按照上面的記號,冒險赴上海實踐自己的諾言。十里洋場,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共產黨組織呢?胡逸民焦慮躊躇。
后來,胡逸民終于通過上海救國會章乃器先生的夫人胡子嬰的幫助,又經過章秋陽、宋慶齡、馮雪峰、潘漢年、謝澹如送到了黨的組織手里,1951年上海出版公司出版的《可愛的中國》一書就是這批文稿。
若干年后,當胡逸民得知烈士遺稿傳送全部過程時,他那久久懸系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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