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煥陽 【本書體例】
楊國忠之子暄,舉明經,禮部侍郎達奚珣考之,不及第,將黜落,懼國忠而未敢定。時駕在華清宮,珣子撫為會昌尉,珣遂召使,以書報撫,令侯國忠具言其狀。
撫既至國忠私第,五鼓初起,列火滿門,將欲趨朝,軒蓋如市。國忠方乘馬,撫因趨入謁于燭下,國忠謂其子必在選中,撫蓋微笑,意色甚歡。撫乃白曰:“奉大人命,相君之子試不中,然不敢黜退。”國忠卻立,大呼曰:“我兒何慮不富貴,豈籍一名,為鼠輩所賣耶!”不顧,乘馬而去。
撫惶駭,遂奔告于珣曰:“國忠持勢倨貴,使人之慘舒,出于咄嗟,奈何以校其曲直?”因至暄于上第。既而為戶部侍郎,珣才自禮部侍郎轉吏部侍郎,與同列。暄話于所親,尚嘆己之淹徊,而謂珣遷改疾速。
(選自《明皇雜錄》)
楊國忠的長子楊暄,參加明經科考試,禮部侍郎達奚珣擔任主考官,考試不及第,達奚珣要把他廢除不取,又害怕楊國忠的權勢而沒敢決定。當時皇上正在華清宮,達奚珣的兒子達撫在會昌縣做縣尉,達奚珣急忙召來使者,寫了一封書信告知達撫,讓達撫前去拜候楊國忠并把情況都告訴他。
達撫來到楊國忠的私人住所,剛剛敲五更鼓,只見大門兩邊排滿了火炬,楊國忠將要去上朝,車馬簇擁,喧鬧如市。楊國忠正要上馬,達撫就小步跑著進來在燭光下謁見,楊國忠以為他的兒子一定考中,用手扶著車蓋,面帶微笑,得意洋洋。達撫于是稟報說:“奉我父親之命前來報告,宰相您的兒子沒有考中,然而又不敢黜落不取。”楊國忠后退一步,大聲喊道:“我兒子何用擔心不富貴,怎么能憑一空名,被這小子出賣!”頭也不回,騎馬而去。
達撫惶恐不安,馬上奔去告訴他的父親說:“楊國忠倚仗權勢,使人或憂傷或舒暢,完全出于他的呼吸之間,如何來較量曲直?”于是就把楊暄放在上等。等到楊暄已經升為戶部侍郎,達奚珣才從禮部侍郎轉任吏部侍郎,與楊暄同在朝班。楊暄與他所親近的人談起來,還感嘆自己升遷太慢,以為達奚珣遷改太快。
這篇小說寫的是楊國忠之子楊暄參加明經科考試,成績不及格,主考官達奚珣本想將他黜落不取,擔懾于楊國忠的權勢,最后把他取為上等。圍繞著這個故事,作者在小說中描寫了兩對人物,一對是權傾一時,灸手可熱的楊國忠父子,一對是膽小怕事的達奚珣父子。通過這兩對人物的描寫,表現了唐玄宗時期楊國忠怙寵跋扈的黑暗現實,具有一定的認識意義。
主考官達奚珣是一位膽小怕事的矛盾人物,既想主持正義,又害怕丟了烏紗帽。因此,當他面對楊國忠之子楊暄不及格的成績,便陷于進退兩難的境地,從良心與公理上來講,他想把楊暄廢除不取。但楊國忠又是何等人物,堂堂一國宰相,備受玄宗寵幸的貴妃之兄,正象杜甫在《麗人行》中所詠嘆的那樣,是“灸手可熱勢絕倫”,這就不能不使這位主考官大人憂慮重重,舉棋難定。躊躇之中,這位主考官大人報著一線希望,派自己正在會昌縣做縣尉的兒子前去拜候楊國忠,希望楊國忠能說一句公道話,也好使自己不必為難。但他卻大錯而特錯了,在遭到楊國忠一頓辱罵之后,達撫“惶駭”而歸,只能回來向他老子訴苦:“國忠持勢倨貴,使人之慘舒,出于咄嗟,奈何以校其曲直?”既有對楊國忠持勢倨貴的憤慨,又表現了無可奈何誠惶誠恐的心態,迫不得已只有把楊暄取為上等,真是可憐復可悲。
楊國忠是小說重點描寫的人物。在楊國忠未出場之前,作者首先進行渲染,從那“列火滿門”“軒蓋如市”的氣勢中,使讀者未見其人,便已感受到他不可一世的逼人氣焰。繼而描寫其心理與神態,達撫趨入謁見,楊國忠心想自己的兒子必定中選,因而他“撫蓋微笑,意色甚歡”,一付盛氣驕愎的樣子。當聽了達撫的稟報之后,大大出乎他“必在選中”的意料。作者連用了“卻立”“大呼”兩個動作,表現他先是吃驚,繼而大怒的情態。“我兒何慮不富貴”,真是驕狂之極!在對達撫一頓辱罵之后,便不屑一顧,騎馬揚長而去。作者通過渲染鋪墊和心理、神態、動作、語言的描寫,活生生地描繪出一位不可一世恃權專橫的權貴形象。更耐人尋味的是小說的結尾,考試不及格的楊暄已經做了戶部侍郎,主考官達奚珣才由禮部侍郎轉任吏部侍郎,而這位新貴卻仍嘆息自己升官太慢,達奚珣轉官太快。真是絕妙之筆,寓譏刺憤慨于冷靜的敘述之中。
小說中的兩對人物形成鮮明的對比,達奚珣父子的膽小怕事有力地反襯了楊國忠父子的驕橫跋扈,通過對比不僅使人物形象生動鮮明,而且也加深了對當時不合理社會現實的批判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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