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藝美學要略·論著·《醒世恒言序》
《醒世恒言》是“三言”中后出的一種,它的序言著重對話本小說的社會作用問題作了進一步的發揮。因為這是“三言”三篇序中的最后一篇,所以具有一點總結性的味道。它概括編纂三部書的指導思想是: “導愚”、 “適俗”和“習之而不厭,傳之而可久”。
序言強調,作者對三本書的題名,都是從它們對讀者發生影響這個角度著眼。所謂“明言”,就是要把讀者從愚暗導向明智;所謂“通言”,就是要用便于讀者接受的形式來保證作品教育作用的實現;所謂“恒言”,就是要使作品保持長久的吸引力而產生持續、深遠的作用。上述三個方面是互相補充、彼此聯系的。當時, “三言”中的第一個集子初印時,名為《古今小說》,因為其中包括宋、元、明三代作品,即該序中說的“古今通俗小說”。而待后兩個集子梓行,再印第一個集子,便更名為《喻世明言》。這說明編纂者用更明確的文學觀點作為其編纂時的指導思想。
序言通過對“醒”字和“恒”字的解釋來發揮作者關于文學社會作用的思想。按作者的說法,濁亂之世謂之“天醉”。要醒天,變濁亂之世為清平之世,就必須醒人,把悖逆、淫蕩、頑愚之人變為忠孝、節儉、和順之人。通過什么來醒人呢?作者認為,這首先和主要依靠儒學,同時也可以借助佛、道二教;首先和主要依靠只經國史,同時也可以借助話本小說。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話本小說可以同《康衢》、 《擊壤》之歌同傳不朽。序文重視文學的社會作用,尤其是能重視當時被許多文人看不起的通俗小說的社會作用,這無疑是正確的,也是難能可貴的。
作者之所以強調通俗小說的社會作用,從美學的角度看,是因為作者清楚通俗小說不但有補史之余的作用,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的審美作用。 “說話人當場描寫,可喜可愕,可悲可涕,可歌可舞;再欲捉刀,再欲下拜,再欲決脰,再欲捐金。怯者勇,淫者貞,薄者敦,頑鈍者汗下。雖小誦《孝經》、 《論語》,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這種審美作用的實現,主要在于小說的通俗, “村婦稚子、里婦估兒,以甲是乙非為喜怒,以前因后果為勸懲,以道聽途說為學問,而通俗演義一種,遂足以佐經書史傳之窮”。
但我們也要看到,序文作者表露了濃厚的封建統治階級的功利觀念,把文學作品,把通俗小說作為宣揚封建教化的工具。儒家代表人物提到過的通過文學觀風俗之盛衰,以及下以風刺上,序文都不涉及,而一味突出導愚適俗,運用文學來統一老百姓的思想。這在封建社會里,也并不是進步觀點。在封建統治階級的功利主義影響下,大量封建說教充斥于話本小說中,降低了作品的思想、藝術質量。文學批評史上這種反面教訓,值得研究。
序文所說的“恒”,主要是指封建社會的政治秩序和社會秩序、道德規范。作者認為文學要通過影響人的道德觀念來影響社會風尚,從而對政治發生作用。 “三言”編纂者生于晚明,他并不是去竭力宣傳晚明統治者這種那種具體政治措施,而是努力宣傳忠孝節義的封建倫理。 “三言”中的許多作品和序文的上述觀點,都是由作者思想上的落后因素所致。
此外,序文說到“淫談褻語,取快一時,貽穢百世”。明清的許多小說作者、編者作過此類聲明,而實際卻并不完全免此。恐怕主要是為了商業上的考慮,不能不迎合市民讀者的低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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