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去了趟云南,帶回了一枚蛋。
那是枚金蛋,在手里沉甸甸的。
馬漢說,那可是春秋戰國時期留下的蛋哪。
馬漢擦了把汗,繼續說,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啊。
馬漢有錢是出名的,身家據說能達千萬。
千萬,在大地方來說,或許算不上什么。但在這邊遠小鎮之上,那就是首富了。
鎮上的人,很少能看到馬漢的真容,多半還是透過那锃亮的車窗玻璃,隱約看到馬漢筆直地坐在車里,或微笑,或板著個臉。
鎮上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上幾眼,然后有些惶惑地離開。
因為那個蛋。一下子把馬漢從車窗玻璃后,推到了車窗玻璃前,很多人都嘀咕著,原來這就是馬漢啊,你還別說,這和車窗里面的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馬漢只是微笑,微笑地看著大家像盯動物園的猴子一樣盯著自己。
見過馬漢最多的,是鎮長。鎮長可是個牛人。在這個鎮,只要鎮長說個是,就沒人敢說個不字。
那就是鎮長。
鎮長不論馬漢是在車窗玻璃前,還是車窗玻璃后,都能看個清清楚楚,甚至連馬漢臉上有幾顆痣都能看得明白。
鎮長把馬漢叫近了,說,瞧你顯擺的,不就一個蛋嘛,你那么招搖,不怕被人給偷了?
馬漢呵呵一樂,說,沒事沒事,其實我把蛋顯擺出來,就是在告訴大家,這蛋是我馬漢的,誰若是偷了藏起來,搜出來時,這蛋還是我的。
鎮長笑笑,說,也是呵。
鎮長遠遠看了那蛋半天,說,馬漢,給我瞅瞅吧。
馬漢看了鎮長一眼,搖了搖頭,說,我還沒瞅夠呢,改天吧,改天我親自送上門給您看。
鎮長笑笑,說,瞧你那小氣樣。再笑笑,鎮長就走了。
隔了幾天,鎮長遇上馬漢。
馬漢坐在鎮上的中心花園,正饒有興趣地把玩著他那一枚蛋。
鎮長笑著迎上去,說,馬漢,還玩呢?
馬漢抬起了頭,見是鎮長,笑笑,說,是啊。
鎮長瞅了那蛋幾眼,眼有些粘不開了。
鎮長舔了把嘴,說,要不,給我瞅瞅?
馬漢看了鎮長一眼,還是搖頭,說,下次吧,下次一定給你。
不等鎮長再說什么,馬漢就站起了身,上了他那輛锃亮的車,車在一陣濃重的尾氣下揚長而去。
又是幾天,鎮長正坐在門口看著那日頭慢慢地從東往西移動著。邊看著,就見馬漢的那輛車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車門開了,馬漢小心地拿著他那枚蛋,從車里走了出來。
鎮長笑笑,說,馬漢,你專程把蛋送來啊?
馬漢也笑笑,說,是啊。
鎮長攤開了手,說,那就把蛋給我吧。
馬漢說,等等。
等什么?鎮長不解地看了看馬漢。
馬漢微笑,說,等人來齊了,大家作個證嘛。
鎮長有些惱,說,你不信我?
馬漢說,哪能呢,畢竟這東西是我花了幾十萬買來的。
正說著,就看見有許多人圍在了鎮長家門口,遠遠地,大家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那一枚蛋,一眨不眨的。
在那么多人的見證下,馬漢把那枚蛋遞給了鎮長,說好了,時間是兩個小時。
鎮長拿著那蛋進了屋。一個人在客廳里把玩來把玩去。把玩的久了,鎮長發覺那蛋忽然有了些松動。
開始鎮長還沒察覺什么,隨著這外面的松動去掉后,就發現那蛋的蛋芯,居然是一塊硬鐵。
鎮長的臉瞬時就變了。這馬漢,居然和我玩這招。
鎮長兩手空空,大踏步地走出了客廳,就看見馬漢正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和他的司機在聊著什么。那么一大堆的百姓,也都呼啦啦地或站著,或坐著。
鎮長喊了馬漢一聲,說,馬漢,來一下。
馬漢笑笑,站起了身,走到鎮長身邊。
鎮長看了眼馬漢,輕聲說,馬漢,你到底想搞什么?
馬漢笑笑,說,沒有啊。
鎮長說,那蛋,是不是你下的套?
馬漢說,鎮長,您想多了。
鎮長說,你有什么要求,說吧?
馬漢笑笑,說,飯店的招待費,您看是不是可以結了?
馬漢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
鎮長說,我不是和您說過嗎?招待費一定給你結,急啥呢,不就一百多萬嘛。
您這樣的話都說了幾年了,馬漢對著眼前一大堆的百姓,說,要不,您把那蛋還給我得了。
鎮長想了想,說,好,我結。
那就請您簽個字吧,這樣我明天就可以去財務室拿錢了。馬漢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單子。
鎮長掃了眼單子,苦笑笑,簽了。然后,把筆扔了。
鎮長進了大門,就看到擺在客廳里的那枚蛻了皮的蛋。
鎮長怎么看怎么都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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