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臺的清晨
一顆空蕩蕩的頭顱,一陣風
的遷徙,一群飛翔的白骨之灰
手牽著手,吹進了這個黎明
那些走向天邊的皮肉
使陽光伸出舌頭,急驟升起來
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次歌唱
是鐵錘躍進肉體濺出的火星
她的速度
是手指解開衣裳的一瞬
是某個雨夜之人,萬念俱灰的清晨
移交
深秋,露出滿嘴假牙
像一個黃昏的老人
在鏡中假眠
他暗地里
把一連串的錯誤與后悔
移交給冬天
把遲鈍的耳朵和過敏的鼻子
移交給醫學
把缺心少肺的時代
移交給詩歌
把過去的陰影和磨難
移交給傷痕
把破碎的生活
移交給我
記憶,一些思想的皮屑
落了下來
這鉆石中深藏的影子
像光陰漏盡的小蟲
密密麻麻的,死亡
是一堂必修課
早晚會來敲門
深秋,這鐵了心的老人
從鏡中醒來,握著
死的把柄
將收割誰的皮膚和頭顱
請你欺騙我
假如我拔掉時光的白發
走失的水色重回臉上
你與他們會紛紛趕來
酷愛我——早年詩歌的迷香
為我某一個偶然
安逸、鮮嫩
火中取栗的佳句
和月光下的魯莽、冒失
輾轉反側
你書信中碳素墨水的筆跡
可以繞地球三周
卻不能穿過大院的高墻
和門衛的崗哨
迎娶我一顆干凈的心
而今,你巧舌如簧
不費吹灰之力
就拿走了我深夜的雨水
去澆灌你地下的
一株株花心和盆景
我裹緊早晨第一縷
還有些惶恐的陽光
想一想,我獨一無二的
前世今生
想一想,這急功近利的世界
到處都是有錢的窮人
唉!我再也沒有更多可失去的
請你欺騙我吧
有時,一個詞
秋天,通過黃金的十月
嚼著舌頭,叫來
一杯杯烈性的二鍋頭
眼看著一首詩的光芒縮進肉體
把人心弄得飛起來
有人在一口氣中出走
有人在一個句子中悔恨
有人在借一些詞語殺人
一場暴雨像耳光落了下來
秋天,這黃金的軟有些招架不住
有人借著酒勁用假象來支撐,卻忘了
有時一個詞可以要你飛到天上
也可以要你生不如死
刺痛的雪豹
我常常聽見血液里
那只孤獨的雪豹在南迦巴瓦
幽幽地哀鳴
陽光停在痛中
寒冷瞧著我的臉
冰雪是眼淚的花瓣
融進隱痛的心中翻滾
你被生活強行推到了遠方
光陰在撕裂的半路上倒下
我被卡在一團時間的亂麻中
用一寸寸挫敗喂養歲月的乳牙
今夜想念拖著云朵勇往直前
天空也朝你揚鞭策馬而去
我咬著嘴唇
刺痛的雪豹踏著天上的星星朝遠方追趕
從一座雪山到另一座雪山
從京城到世界的邊緣
從悲到喜,從合到離,從生到死
靈魂樹下
既然生必須接受死這個母親
日暮后,一個人提著光陰的口袋
撿拾靈魂樹下垂落的果子
死之核,攥在顫抖的手中
傷痛的籽粒,一顆一顆飽滿
呼吸愛因斯坦的風
從彼岸吹來,搜刮全身
掩埋寒冷和腐朽
用血與骨髓,心與腹
用生來延續死,用死來延續生
其實沒有勝算,風伸出舌頭
它舔到尸群新鮮的味道
把瞬間無度的死,撒上鹽,撒上時間
焚燒,不停息吹向灰燼的空白
吹向更遠
古琴
伸入云端的靡靡之音哦
古琴,指尖上天花亂墜
梅花斷在風頭浪尖
因果含蓄低沉地發芽
帶著蜂巢氣味的行云流水
飄進了耳朵
一些出生入死的翅膀浮在水面
顫抖,毛骨悚然的低音
伴隨一個衰竭而泛濫的種族
可憐的東西!隨便的生命
在一根弦上找死
指端彈奏的跳躍的焰火
燃燒的靡靡之音哦
在另一根弦上撈魂
宇宙的前世今生
在七根弦上彈撥,共振著
當你紅顏消退之后
水下有操琴的聲音
也許是一次老年的幻覺
卻非常打動,純粹
猶如一群玄鶴從遠古飛來
一代帝王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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