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站在故鄉。
刻在樹皮上的約定,模糊在風中;
留在樹根下的瞌睡,飄飛在空中。
一棵樹,攀爬在脊梁上,飄飛在夢中,成為心中最高的山,站立成故鄉的海拔,埋葬著鄉愁的骨。
故鄉的樹,結滿鄉愁。
故鄉的樹,跟著一個人,與走出去的腳印,組合成生活的感嘆號。
與候鳥的行程,編織出一條長長的鞭,甩響在鄉村與城市的天空下,多彩的云,像是鄉愁皸裂的記憶。
一棵樹,站立在塌陷的村莊中,成為堅硬的鞭柄,在寫滿離愁的唐詩宋詞之外登高,等待:一個身影、兩行腳印。
一棵樹,一炷香,在離開故鄉之后燃燒,祈禱:回歸。
人是一棵移居的樹。一種關于鄉愁的疼,隱于皮肉之下,在骨上刻出花紋,也是一棵樹的形狀,名叫:鄉愁。
故鄉的樹,說著囈語。
柳絮是鄉愁的白發,榆錢是鄉愁的請柬,梅花是鄉愁的郵票。——故鄉的樹,蘸著方言,所有的葉子簌簌而落,在飄飛的白云之上書寫離別。
故鄉的樹下,總會有一個人,是父親,是母親,是等待,還是守望?成為一棵擁有姓氏的樹。
一樹一人。一歲一年。
在樹根下捻一把土,放進鄉愁的背囊。
在樹桿上鑿一個洞,放進鄉愁的秘密。
故鄉的樹,最終學會騰挪轉移,走進游子千萬次離別的夢中。只是,一回首,故鄉的樹還站在原地。只是,少了母親踮腳的眺望,少了父親蹲守的沉默。
一棵樹,守候著故鄉。
榆錢飄飛的時刻,村莊醒來。荒蕪的土地是蒼白的臉色。左耳擱在夜晚。右耳掛在白天。左眼石碾,右眼石磨,全瞇縫著想著昨天的昨天的故事。
柳枝是綠色的眉毛,一直在生長。
古井是一枚痣,涌出歲月還是鄉愁?
一棵樹照看著故鄉。村莊去年的大病需要今年療養,可是鄉愁的手術刀——犁鏵早已斷裂在墻角。
扶犁的手,在黃土地里長成樹根!清明雨,清明燃燒的紙,被風當作藥引收集起來,等待蛙鳴發咒。
雞鳴哀嚎,狗吠嘆息。
故鄉的那一棵樹被結滿的鄉愁壓彎脊梁,像深秋無人采摘的蘋果樹,像初夏風中猛長的槐花樹。
結滿鄉愁的樹,卻不長年輪,站在村口,站在夢中,永不老去,永遠刺痛游子的心。
藍天白云下,故鄉的樹,學著一個人,在風中發出一聲又一聲:“兒啊,歸!”
故鄉的樹,走進夢中。
行走。離開。一棵樹,在一條路上播種著鄉愁的莊稼!
鄉愁是村莊丟掉的魂!
鄉愁是城市撿拾的魄!
故鄉的樹,站在路口,等待!鄉愁在城市與村莊之間修建一條想象中的路,一頭是村莊,一頭是城市。鄉愁也在想象中記憶中種植一棵樹,村莊是樹根,所有與村莊相連的路是枝條。
故鄉的樹,在風中搖擺,撞出思念的節奏。樹葉上嗅到、嘗到一些滋味,就是鄉愁發酵出的味道。一些苦澀、一些甘甜、一些憂傷、一些喜悅,點亮胸膛。
故鄉的樹,學會像一個人彳亍而行,最終卻是原地不動,成為村莊活著的碑,成為城市亮著的燈,成為鄉愁生長的根。
故鄉的樹上結出的鄉愁,從來沒有文字可以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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