蝜蝂傳

蝜蝂傳

【原文】

蝜蝂[102]者，善負小蟲也。行遇物，輒持取，卬[103]其首負之。背愈重，雖困[104]劇[105]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106]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茍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107]其室，不知為己所累[108]，唯恐其不積[109]。及其怠而躓也，黜棄之，遷徙之，亦以病矣。茍能起，又不艾[110]。日思高其位，大其祿，而貪取滋甚[111]，以近于危墜，觀前之死亡不知戒。雖其形魁然[112]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則小蟲也，亦足哀[113]夫！

【注釋】

[102]蝜蝂（fù bǎn）：一種黑色小蟲，背隆起部分可負物。

[103]卬（ánɡ）：通“昂”，仰起。

[104]困：疲倦。

[105]劇：極。

[106]躓（zhì）仆（pū）：跌倒。

[107]厚：使……增加。

[108]累：累贅，負擔。

[109]積：聚集。

[110]艾（yì）：止。

[111]滋甚：更嚴重，更厲害。

[112]魁然：魁梧高大的樣子。

[113]哀：可悲。

【譯文】

蝜蝂是一種擅長背東西的小蟲。它爬行時一旦遇到東西，就把這件東西撿起，抬著頭背著。背的東西越來越重，即使困乏到了極點，仍是不停地往背上加東西。蝜蝂的后背很澀，東西可以堆積起來不會散落，最終會使它跌倒爬不起來。有人可憐它，幫它把背上的東西取下來；可是只要能走了，它就又像以前那樣撿起遇到的東西背著。蝜蝂又愛爬高，力量用盡也不停止，直到掉在地上摔死為止。

現在世間那些貪得無厭的人，遇到財物決不輕易放過，并拿來增加自己的財產。他們不知道這是給自己增加負擔，反而唯恐聚集得不夠多。等這些財物給他帶來了危害，罷官，流放，也吃盡了苦頭?？墒撬坏┲匦碌脛?，還是不肯罷休，每天總在想要謀求更高的職位，增加俸祿，貪污和索取得更加厲害，等到快要墜地的程度，看到以前的教訓還是不知道引以為戒。這種人雖然形體龐大，號稱為“人”，但其智力水平就像一個小蟲一樣，真是可悲呀！

【解析】

這是一篇帶有諷刺意味的寓言小品，雖名為“傳”，卻并非一般傳記。文章兩個部分分別扣住蝜蝂和腐敗官吏各自特點展開議論。第一部分抓住蝜蝂“善負物”、“喜爬高”兩個特性；第二部分諷刺腐敗官僚的貪得無厭。兩部分相互對應，意理一貫，內在邏輯十分嚴密，將小蟲和官僚的形象淋漓盡致地揭示出來。作者通過小蟲善背東西，好向上爬，貪婪成性，至死不悟的的形象，辛辣地諷刺了那班達官貴人為追逐利祿而不顧死活的本性。本文刻畫精細，生動諧詼，以蟲喻人，筆鋒犀利，議論警策，過于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