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散文·列子·說符篇(節選)》原文鑒賞
宋人有為其君以玉為楮葉者①,三年而成。鋒殺莖柯②,毫芒繁澤③,亂之楮葉中而不可別也④。此人遂以巧食宋國⑤。子列子聞之,曰:“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葉,則物之有葉者寡矣。故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注釋】 ①楮葉:即構樹葉,大如桑,葉澀多毛。 ②鋒殺(shai音曬):一作“豐殺”。指肥瘦。莖柯:敢子的筋脈和葉柄。 ③毫芒:微毛和細芒。繁澤:繁密豐潤。 ④亂:混雜。 ⑤食:供食,奉養。 ⑥道化:自然變化的事物規律。
【今譯】 宋國有人為國君用玉石雕刻構樹葉,三年而刻成。葉子的筋脈和柄肥瘦逼真,葉上的細毛微芒繁密而潤澤,混雜在構樹葉中難以辨出真假。這個人便憑借巧技被宋國供養起來。列子聽到了這件事,說:“如果天地生育萬物,三年才長出一片葉子,那么長葉子的樹就太少了。所以圣人依賴自然變化的規律而不依賴人的智謀機巧。”
【集評】 晉·張湛《列子注》:“此明用巧能不足以贍物,因道而化則無不周”。
唐·盧重玄《列子解》:“夫斫雕為樸,還淳之道也。故曰:‘善約者不用膠漆,善閉者不用關鑰。是以大辯若訥,大巧若拙耳。若三年成一葉,與真葉不殊,豈理國全道之巧乎?是以圣人恃其道化,如和氣布而萬物生,不恃智巧也。若違天理而偽巧出,此之為未明本末也。”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道化’,無為也。‘智巧’,人力也。此一喻甚好。”
無名氏《刊子精華》:“并歸知巧,歸于自然。”
【總案】 這則寓言又見于《韓非子·喻老》。道家主張順從自然規律,反對人為雕琢,倡導“絕圣棄知(智)”。戰國時工藝已有相當高的水平,先秦不少寓言即從此取材。這則寓言語言簡潔,說理明白。描寫實中有虛,明旨見意則反面落筆,寥寥數句,頗逗人一思。
秦穆公謂伯樂曰①:“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②?”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③。天下之馬者④,若滅若沒,若亡若失⑤。若此者絕塵弭轍⑥。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纆薪菜者⑦,有九方皋⑧,此其于馬非臣之下也⑨。請見之。”穆公見之,使行求馬⑩。三月而反報曰(11):“已得之矣,在沙丘(12)。”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黃(13)。”使人往取之,牡而驪(14),穆公不說(15)。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16)、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17)!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18)。若皋之所觀天機也(19),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20)。”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注釋】 ①秦穆公:名任好,春秋五霸之一。伯樂(le):相傳古代善相馬者。 ②子姓:兒子。 ③形容:形體外貌。相:鑒別。④天下之馬:指世上稀有的良馬。 ⑤這三句張湛注:“天下之絕論者;不于形骨毛色中求,故仿佛恍惚,若存若亡,難得知也。” ⑥弭:消除,指無。轍(zhe音哲):車輪碾過的痕跡。 ⑦所與:朋友。與,結交。擔纆(mo音沫),指肩挑繩背。纆:繩索。薪菜(cai音彩),砍柴或拾取柴禾。菜:當作“采”。薪采即“采薪”。 ⑧九方皋:姓九方,名皋。春秋時善于相馬者。 ⑨馬:指相馬。 ⑩行:出外。 (11)反:通“返”。(12)沙丘:在今河北省廣宗縣北。 (13)牝(pin音聘):雌,與“牡”相對。此指騍馬。 (14)驪:純黑色的馬。 (15)說:通“悅”。 (16)色物:顏色,此指馬毛的顏色。色:純色。物:雜色。 (17)一:竟然。 (18)千萬臣而無數:超過我千萬倍而不可計數。 (19)天機:指天賦的靈性。(20)馬:指相馬。
【今譯】 秦穆公對伯樂說:“您的年紀老了,兒子里有可以派去訪求良馬的嗎?”伯樂回答說:“一般的好馬可以從形體外貌筋骨去鑒別。天下絕倫的馬,它的特點卻若隱若現,難以捉摸。它奔馳起來,蹄不沾土,輪不留跡。我的兒子都很平庸,可以教他們識別良馬,不可以教他們識別天下絕倫的馬。有一個當年和我一道挑拾柴禾的朋友,叫九方皋,他相馬的本領不在我之下。請您召見他吧。”秦穆公召見了九方皋,派他外出訪求良馬。過了三個月,回來稟報說:“已找到一匹好馬,在沙丘那里。”秦穆公說:“什么樣的馬?”九方皋說:“是一匹黃色的母馬。”穆公派人取回這匹馬,卻是一匹黑顏色的公馬。穆公很不高興,召見伯樂對他說:“真差勁!您舉薦的那位找馬的人,連馬的黑黃、雌雄尚且不能分辨,又怎么能知道馬的好壞呢?”伯樂長長嘆了一口氣,說:“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這正是他超過我不止千萬倍的地方。象九方皋相馬,是馬的秉賦神氣,察得馬的精氣而忽略馬的皮毛,掌握了馬的內在素質而忽略它的外在形貌;只看他所應看,不看他所不需要看的;注意他所應注意的,而舍棄他所不需要注意的。象九方皋這樣相馬,比馬本身的價值還要寶貴”。九方皋相的馬送到了,果然是天下無與倫比的馬。
【集評】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曰:“各言機鑒,真有得于不喻者,千古無其人,無其人!”
明·孫礦《列子沖虛真經評》:“事理境俱精,章句字皆妙,是極煉文字,然其煉無跡。但覺質而腴、渾而勁。”
又:“此理甚精,甚近。今與高人談,必不記其著何衣,若記其著何衣,則定非解談者。”(按,指得精忘粗數語。)
【總案】 伯樂兩番論相馬,前次簡據,雖然重視了馬的氣質,但“若滅若沒,若亡若失”的把握畢竟是不容易的。后次對不辨牝牡,驪黃不分的相法的評論,則把前論更確切深入化了。“喟然太息”的神態,“一至于此乎”的贊嘆不盡的語氣,和前論及找馬的結果,都很好地烘托了末尾的精論。得精忘粗,在內忘外,忘棄了次要的,主要的就容易掌握。所以“不見其所不見”,使事物關鍵更為突露,這給人啟發是很多的。精妙的見解,用質實的語言表達,這本身就是一種本領,其形式和內容誠然有“質而腴”的特色。前后緊緊圍繞馬的形神去寫,秦穆公沮喪不及的“敗矣”數語從反面使立論顯得更為明朗。“非臣之下”和“千萬臣而無數”的認識加深,安排得自然而運筆有力。作者借伯樂的話來寫九方皋相馬的本領,也更加強了說服力。
孫叔敖疾①,將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②,吾不受也。為我死③,王則封汝。汝必無受利地④!楚越之間有寢丘者⑤,此地不利而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機⑥,可長有者唯此也⑦。”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辭而不受;請寢丘⑧,與之,至今不失。
【注釋】 ①孫叔敖:楚國大夫。 ②亟(qi音氣):屢。 ③為:如。 ④利地:指肥沃的土地。 ⑤寢丘:古邑名,春秋楚地,在今河南省沈丘縣東南。 ⑥鬼:崇拜鬼神。機(ji音基):祈求福祥。⑦有:保有。 ⑧請:求。
【今譯】 孫叔敖患病快要死了,告誡他的兒子說:“大王多次給我封地,我沒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會封給你地了。你一定不要接受肥美的土地!楚國和越國之間有一片土地叫寢丘,這里土地脊薄而且名字也很難聽。楚國人崇拜鬼神而越國人祈求福祥,可以長期保有的只有這塊土地。”孫叔敖死后,楚王果然拿好地封給孫叔敖的兒子。他推辭而不接受,請求寢丘,楚王就把寢丘封給他,至今沒有失掉。
【集評】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此意蓋謂取人之所棄,得人之所不爭則可以自安。”
明·孫礦《列子沖虛真經評》:“辭氣平雅,舒亦有筆致,然未腴煉。”
【總案】 故事很單純,敘述也很平靜,孫叔敖的話寫得次第有敘,語意因果昭然。
東方有人焉,曰爰旌目①,將有適也②,而餓于道。狐父之盜曰丘③,見而下壺餐以哺之④。爰旌目三哺而后能視,曰:“子何為者也?”曰:“我狐父子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盜邪?胡為而食我⑤?吾義不食子之食也。”兩手據地而歐之⑥,不出,喀喀然⑦,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則盜矣,而食非盜也。以人之盜因謂食為盜而不敢食,是失名實者也。
【注釋】 ①爰旌目:人名。 ②適:往。 ③狐父:地名,在梁碭之間。 ④下:出。餐:稀飯。哺(bu音脯):食。 ⑤食(si音飼):以食食人。 ⑥據:扶。歐(ou音鷗):吐。 ⑦喀喀(ke音客):嘔吐聲。
【今譯】 東方有個人,名叫爰旌目,要去一個地方,卻餓倒在路上。狐父那里有一個強盜名叫丘,碰見他便倒出瓦罐里的稀飯給他喝。爰旌目喝了三口之后便能看見東西,問道:“你是干什么的?”盜丘回答說:“我是孤父地方的人,名字叫丘!”爰旌目說:“唉!你不是盜賊嗎?為什么來給我飯吃?我堅持正義不吃你的飯。”他兩手扶地要把飯吐出來,吐不出,喀喀喀地,便趴在地上死了。孤父的這個人雖然是盜賊,但飯并不是盜賊啊。因為人是盜賊就認為食物也是盜賊便不敢吃,這就是弄錯名和實的關系了。
【集評】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此章即是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之意,於陵仲子哇其兄之鵝,孟子所譏亦此意也。”明·孫礦《列子沖虛真經評》:“凈而腴。”又:“有色。”
【總案】 名實之辯,是周秦諸子討論的熱門課題。《列子·天瑞篇》講盜亦有道,此則即就義不食盜者之食辯正,指出因人廢食“是失名實者也”,隱然和儒家“不飲盜泉之水”作對,把受禮教戕害的餓人的愚頑的蠢相寫得異常生動。“汝非盜邪?胡為而食我?”說得那樣肅然作色,大動肝火。“義不食”句,大義凜然的莊重語調充斥調侃的意味。特別是“兩手據地而歐之,不出,喀喀然”的夸張而逼真的動態刻劃,勾畫出一幅漫畫,顯示出作者勁煉生動的筆力。再看那個不動聲色的“三哺而后能視”,足以使人忍俊不禁。“遂伏而死”的“伏”,則用筆如刀,簡直剔透了死于禮教者的靈魂。
楊子之鄰人亡羊①,既率其黨②,又請楊子之豎追之③。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既反,問:“獲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楊子戚然變容④,不言者移時,不笑者竟日。門人怪之,請曰:“羊,賤畜⑤;又非夫子之有⑥,而損言笑者,何哉?”楊子不答。門人不獲所命⑦。弟子孟孫陽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與孟孫陽偕入,而問曰:“昔有昆弟三人⑧,游齊魯之間⑨,同師而學,進仁義之道而歸⑩。其父曰:‘仁義之道若何?’伯曰(11):‘仁義使我愛身而后名(12)。’仲曰(13):‘仁義使我殺身以成名。’叔曰(14):‘仁義使我身名并全。’彼三術相反,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楊子曰:“人有濱河而居者,習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15),利供百口。襄糧就學者成徒(16),而溺死者幾半。本學泅,不學溺,而利害如此。若以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而出(17)。孟孫陽讓之曰:“何吾子問之迂(18),夫子答之僻(19)?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20)。學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異若是。唯歸同反一,為亡得喪(21)。子長先生之門,習先生之道,而不達先生之況也(22),哀哉!”
【注釋】 ①亡:失。 ②黨:族,家人。 ③豎:僮仆。 ④戚(cu音促):同“促”,疾,速。 ⑤畜(chu音觸):畜牲。牛羊之類。 ⑥有:物品。 ⑦命:教。 ⑧昆弟:兄弟。 ⑨游:觀,游學。 ⑩進:盡。 (11)伯:長。 (12)愛身:謂身體發膚不敢毀傷。后:去。 (13)仲:中。 (14)叔:少。 (15)鬻(yu音育)渡:謂擺渡賺錢。鬻:賣。 (16)裹:包。徒:群。 (17)嘿:同“默”。一本作“默”。 (18)迂(yu音于):曲。 (19)僻:怪僻。 (20)方:方法。指治道的方法。生:同“性”,本質,正宗。 (21)為(wei音畏):則,乃。亡(wu音無):通“無”。 (22)長(zhang音掌):師。 (23)達:曉。況:譬,比喻。
【今譯】 楊子的鄰家丟失了羊,既帶領全家,又請楊子的仆人一同追羊。楊子說:“唉呀!丟了一只羊怎么追的人這么多?”鄰家說:“因為有很多岔路!”回來以后,楊子問:“找到羊了嗎?”鄰居說:“丟了!”楊子說:“怎么丟了呢?”鄰居說:“岔路里邊又有岔路呀,我不知羊跑到那里去了,所以回來了。”楊子立即臉色嚴肅起來,好久不說話,整天沒有笑容。學生們感到奇怪,請求說:“羊,是個不值錢的牲畜,又不是你自家的東西,卻失去言笑,為什么呢?”楊子沒有回答。學生們沒有得到答案。有個學生孟東陽出去把這事告訴心都子。心都子有一天跟孟孫陽一同進去,就問道:“從前有兄弟三人,到齊國魯國一帶去游歷,拜同一個老師來學習,學完仁義這門學問便回家。他們的父親問:‘仁義這門學問怎么樣?’老大說:‘仁義教我愛惜生命而放棄名節。’老二說:‘仁義教我犧牲生命來成全名節。’老三說:‘仁義教我生命和名節一同保全。’那三種學說互相矛盾,卻同屬于儒家。哪個對哪個不對呢?”楊子說:“有個人靠河住著,習慣于游水,擅長于泅渡,駕船擺渡,賺的錢可供一百口人的吃穿。成群的人帶著干糧前來學習,幾乎有一半人被淹死。本是來學泅渡的,不是來學溺死的,可是利害這樣分明。你認為誰對誰不對?”心都子沒說什么就出來了。孟孫陽責備他說:“怎么你問得這樣迂曲,老師答得這樣怪僻?我的疑惑更加重了。”心都子說:“大路因岔路多丟了羊,學者因治道的方法多而失去本性,學說不是本源不一,不是本源不同,而結果這樣地不同。只有返回到本源上去,才不能失去本質。你拜師在先生門下,學習先生的思想,卻不明白先生的比喻,可悲啊!”
【集評】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心都子之問與子貢問夷齊語脈同。歧路分也;歧路之中又有歧路,謂分而又分也,以喻學術之不一,楊子戚然而不言笑者,有感也。……因學泅而得溺,喻學之末流,多違其初,失其本真。心都子嘿然而出,悟其言外之意。大道,大路也,大道本一,至于多歧則亡羊。至學本同至于多方則喪生。此本同而末異也。歸同反一者,同歸于至道而反于至一之理,則無得喪矣。況,情也,未達先生之情,何以習先生之道。此章展轉譬喻以為問答,今禪家答語亦有此風。”
明·孫礦《列子沖虛真經評》:“結構好,分三節轉意,文煉凈。大凡文煉則味腴,凈則色濃。”
又:“借意起,正意證。”
又“兩語特峭甚。”
明·陳仁錫《列子奇賞》:“此篇明己身變異則外物所不達,故有是非之義,不內求諸己而厚責于人,亦猶楊布服異而狗之吠也。”
無名氏《列子精華》:“結構好。”
又:“精奧。”
【總案】 這則寓言結構比較別致,大故事套著小故事,歧路亡羊和學仁義之道,意義相偶,用以疑問所疑代替了正面論述的本體和喻體關系,很有些禪宗答辯的味道,所以林希逸說:“此章展轉譬喻以為問答,今禪家答語亦有此風況喻也。”亡羊事寫得深沉動情,豐厚的內涵,滋生輻射性的外延,成為后世比況人生多艱常用不衰的典故。三個“不言”、“不笑”、“不答”,引發下文。心都子三問可謂啟發性的請疑叩難,楊子學泅得溺之答穎警雋永,二人機鋒往返,答詞更為精奧迂曲,借旁聽者有問得曲折答得怪僻的迷惘,烘托旁襯,虛實生色。至結末方端出“為亡得喪”——損之又損,“歸同返一”的要旨,回籠全文,使前看似松散的三個故事,在意脈上凝結得更為緊密,猶如醫家按寸脈而通全身。
人有亡斧者①,意其鄰之子②,視其行步,竊斧也;顏色,竊斧也;言語,竊斧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斧也。俄而掘其谷而得其斧③,他日復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斧者。
【注釋】 ①斧:斧子。 ②意:疑。 ③掘:穿。
【今譯】 有人丟了把斧子,懷疑鄰家的孩子偷了,看他走路,象偷了斧子;看他臉色,象偷了斧子;聽他說話,象偷了斧子;舉止表情,沒有不是偷斧子的樣子。不久他穿過那個山谷找到了斧子,以后又碰見鄰家的孩子,舉止表情全不象偷斧子的了。
【集評】 宋·劉辰翁《列子沖虛真經評點》:“此間猶諺言疑心生暗鬼也。心有所疑,其人雖不竊斧,而我以疑心視之,則其件件皆可疑,此喻甚得世情之微。”
明·孫礦《列子沖虛真經評》:“平寫事。”
明·陳仁錫《列子奇賞》:“卜鄰之難如此,故曰,老死不相往來。”
無名氏《列子精華》:“此喻明淺,說理入玄。”
又:“曲寫意狀妙。”
【總案】 此則寓言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疑人偷斧”的典故,即由此而來。文雖不滿百字,卻有如此強大生命力,即在于它的內蘊精深。用了一個家常故事,卻闡發了一個切中世情的道理,所以劉辰翁評曰:“比喻甚得世情之微。”全篇平寫事,卻曲盡意狀,中間連用四個排句,參差而有變化,平易中見出險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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