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我帶到一只快帆船里,
帶到那古老而溫存的快帆船里,
帶到艏柱里,如果你愿意,帶到浪花里,
把我遺失在遠方,遺失在遠方。
請把我帶到另一個年齡的拉套里,
帶到瑞雪迷人的氈絨里,
帶到幾只倚偎在一起的狗的氣息里,
帶到疲憊不堪的落葉群里。
請把我帶到親吻中——不要把我粉碎,
帶到在網球地毯上起伏著,
呼吸著的胸脯和微笑里,
帶到長骨頭的骨腔里和關節里。
請把我帶去,或者最好葬入土地。
(葛雷 譯)
【賞析】
對于米肖來說,寫作只是一種驅魔形式,他在完成于1945年的詩集《考驗,驅魔法》中寫道:“驅魔咒語,就像一股反作用力,一股用羊角錘打擊后產生的反作用力,它是囚徒真正的詩歌。”在米肖的詩歌天地里,語言時空的演變不僅表現為一種“破”,更是一種高層次的“立”,正是在生命與死亡的搏斗中,在舊秩序的余燼里,詩人筑起了巍峨壯觀、別具一格的詩學大廈。作為詩人,米肖不但比其他人更多地感受到人生的支離破碎,變化的無窮無盡,而且還領略到了其他人無法理解的非現實永存的殘跡。有的評論者認為:“讀米肖的詩,人們很可能會被他的那種新穎的詩風、可貴的探索精神和另辟的路徑所吸引,同時也可能會為他詩中所反映出的那種苦澀的人生、神秘的靈感和莫測的幻覺而搔首。”還有評論家認為:“就本體論而言,他為西方提供了一條爭取形而上解救的路徑;就詩歌而言,他在兩種文化、兩種詩藝之間創立了一種獨特的虛之寫作,一種植生于虛、開放于虛之有點豐盛、盈滿的詩。”
《請把我帶走》抒發了詩人內心想要追求一種突破、改變現狀的迫切愿望。“我”被困在了思想的監獄里了,請把“我”帶走吧,把“我”帶到一只快帆船里,好讓“我”可以乘風破浪;請把“我”帶到那古老而溫存的快帆船里,好讓“我”的思緒可以在海風中自由地呼吸;或者請把“我”帶到艏柱里,好讓“我”可以極目遠眺那美好的未來;如果你愿意,你還可以把“我”帶到浪花里,“我”可以在海水里自由地舞蹈;甚至你可以把“我”帶到無人的荒野里,在那里留下“我”一個人突圍。請把“我”帶到時間的口袋里,“我”可以自由地穿越歷史;請把“我”帶到極地的冰天雪地中,“我”在溫暖的氈絨里靜觀那迷人的風景;請把“我”帶到相互依偎的狗群里,或者秋天的落葉里,“我”可以和天地間的生物自由地交流。請把“我”帶到戀人的親吻里,只是不要讓這壓抑的情緒將“我”粉碎;請將“我”帶到戀人那像網球場一樣起伏的胸腔里,或者她那迷人的微笑里,甚至把“我”帶到她的骨頭里,好讓“我們”的愛情可以刻骨銘心。無論如何請把“我”帶走吧,最好把“我”葬入地下,“我”就可以徹底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思想牢獄。這首詩的意象分崩離析,跳躍性很大,成功地演繹了詩人內心的混亂和掙扎,表述了詩人最細微的感受和思緒。
米肖在詩歌中所描寫的人和物可謂稀奇古怪,無所不有,他本人在現實生活中也惶惑不安,茫然不知所措,多次想以死求得解脫,最終服毒自殺,尋找“這個世界描繪給予他的逃遁權利”。他認為即使世界給他以逃遁的機會,也是毫無用處,那只不過是從一個監獄逃往另一個監獄。米肖認為,黑夜像世紀那樣漫長,時光流逝,永無盡頭。他寫的許多詩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走不出消極、頹廢、沒落、絕望的死胡同。他的詩歌從真實到荒謬,從古怪到嚴肅,從憂慮到失望,都證實他在一個充滿懷疑和不安的時代中躑躅徘徊,找不到任何前途。他的詩反映由夢境、幻想和迷狂所展示的內心世界,有人稱他為有一副“災難面孔”的詩人。米肖的詩歌遵從的是詩人內心的感情波動,時而是寬廣持久的高唱,時而是憂郁難解的低吟,時而又是那撕心裂肺的呼號。與痛苦和虛無作斗爭,首先要同語言作斗爭,米肖想創造一種更直接的表達法,比詞句本身的表達更富“刺激”一些。無疑,他作品中逐步增多的被圖畫代替的部分便是他這種愿望的體現。
在創作手法上,米肖的詩采用的是“直接表達法”,文筆平直卻又虛實相間,善于在遮蔽中顯示,在展現中藏匿。與夏爾相似,“片斷”在米肖這里也是構成詩歌結構的主要因素,但米肖詩歌中的“片斷”是一個個由不同成分組成的世界,其中的每一節甚至每一句,都有一個新的起點,一種新的變化。后期米肖的作品風格與其說是對其前期風格的修正,不如說是它的發展。他晚年的詩作,在繼承了原來詩風的同時,意境趨向寧靜、安詳、充盈,語言也更為明晰、透徹、純樸。誠如西方著名評論家朗貝爾所言:“米肖是運用法語的名家高手,是最富有試驗精神的法國當代詩人之一,是嶄新的語言深思熟慮的詩歌句法的創造者。”
(杜繡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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