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難道我的愛都不能把你留下？

　在你眼中，我還不如伊呂利亞的冰霜？

且不論他是誰——難道你就如此看重他，

　使得你舍我而去，不管刮的什么風向？

你怎能勇敢地去聽狂暴的海怒吼咆哮？

　你怎能以又粗又硬的船板為床？

群蒂雅！你怎么受得了那陌生的雪？

　你的纖足又怎么受得了彼方的寒霜？

啊，但愿冬季的風暴來得加倍兇狠，

　把水手困在港灣里直到七星遲升，

但愿你的纜繩牢系在第勒尼亞海灘；

　難道寒風對我的祈禱竟充耳不聞，

把我獨自留下，守著這空空的海岸，

　不時握拳呼喊，訴說你的忍心！

然而畢竟舊情難卻，盡管你無情義，

　愿海仙伽拉忒婭關心你的行旅；

愿我不會見到你所需的順風停息，

　當波浪載著你的船出海遠去，

直到你的舟楫勝利繞過克勞尼亞，

　進入俄里庫姆波平浪靜的海域。

我的愛！我傾訴哀怨，在你門前，

　沒有別的女人能引誘我走開；

我將不斷地盤問海員：“告訴我，

　是哪個港灣把我的心上人接待？”

我要斷言：“她終將屬于我，哪怕她

　留居在西徐亞的萬里迢迢之外。”

(飛白譯)

【賞析】

繼上次的讓詩人痛苦地跑到渺無人煙的地方傾吐發泄之后，這一次的群蒂雅(一譯“卿提亞”)又一次拋棄了多情的詩人投向了另一個男子的懷抱，更有甚者，還打算與情人揚帆遠航，徹底地離開。

心愛之人移情別戀已是痛苦之至，更何況還要與她天各一方？詩人的洶涌的情緒噴薄而發，在第一詩節中，連用了七個反問句，來表達初聽這個消息時的震驚、憤怒與不舍。首句“你瘋了嗎”刺眼而震撼，能讓原本溫柔深情的男子用這樣的語言相向，可見這個消息的殺傷力和他絕望的痛苦。七個反問句，個個都是他挽留她的理由：“我的愛”、“伊呂利亞的冰霜”、不定的“風向”、“狂暴的?！?、“又粗又硬”的船板床、“陌生的雪”、“彼方的寒霜”，詩人幾乎放棄了用自己的愛去挽留對自己毫無眷戀的群蒂雅，于是選擇了用彼方惡劣的條件來說服她駐足，怎么可以讓無雙的群蒂雅經歷那樣的環境？用這樣的方式來挽留愛人，可見他的無奈。

七個反問句都留不住群蒂雅的心，詩人放棄了面對面的勸解。第二個詩節中，詩人又一次獨自療傷，他選擇了兩個“但愿”，轉而祈禱上天用惡劣的氣候牽絆住她遠行的船只。只是“寒風”“充耳不聞”，“把我獨自留下，守著這空空的海岸”，詩人的愿望必定會落空，就如同他對群蒂雅的愛情一樣，注定得不到回應。“不時握拳呼喊，訴說你的忍心！”這句詩一語雙關，既承接上面的詩意，表明詩人對寒風不聽自己的禱告、依然順利送群蒂雅的船只離開的憤怒；又在暗指詩人對絕情愛人的指責。但無論群蒂雅如何讓他絕望痛苦，他從來沒有一次是當著她的面表達自己的情緒，就像普羅佩提烏斯的其他寫給群蒂雅的詩一樣——極力隱忍，獨自發泄，是害怕與她決裂，更是不忍心傷害了她。

善良的詩人終究放棄了那一時的氣話，盡管她“無情義”，但“我”“畢竟舊情難卻”，在連續兩個詩節的情緒沖動之后，詩人的內心終于稍稍恢復了平靜。不被愛的可悲在于，無論如何都是自己安慰自己。他讓自己平靜下來，又說服自己想通接受，送她離開，并給予自己的祝福。第三個詩節中的兩個“愿”所包含的情意，比那七個反問和兩個“但愿”更加深沉厚實，真誠地送自己心愛的人奔向另一個人的懷抱，那樣的胸懷又有幾人能有？

愿意送她離開，并不表示他自此放棄了她，徘徊在她的空房前，對任何女人都視若無睹，追問她的去向，這一切僅僅因為心中難舍的愛戀。“她終將屬于我”，如此豪情的斷言，是因為對自己的愛情堅信不疑。

普羅佩提烏斯幾乎寫盡了一個男子對女子所有的深情，情緒層層漸進，心理變化更是微妙生動，不僅如此，他十分注重詩歌形式的完美，這首詩采用了雙行律，精致工整，辭藻的修飾更匠心獨具，難怪在當時就極受歡迎。他的詩對后代歐洲詩歌的發展也有很大的影響，歐洲中世紀流行的騎士詩和小夜曲就明顯地含有他的愛情哀歌的色彩，歌德在創作《羅馬哀歌》時也曾受到他的詩歌的啟示。

(江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