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身軀在我雙手中蕩漾，

在可愛的臉龐，我將世界觀賞，

漂亮的鳥兒在那里轉瞬即逝，

飛向不存在忘懷的地方。

你的外形。鉆石或堅硬的紅寶石，

我懷中閃爍的陽光，

召喚我的火山口——用它發自肺腑的音樂

和你牙齒的難以形容的聲響。

我要死，因為要撲向你，

因為我愿意在火中生活，愿意死亡，

因為外面的天空不屬于我，

而屬于熾熱的氣息，我若靠近

它會從里面將我的嘴唇烤黃。

讓我注視你的面孔，

它染著愛的顏色，

你純潔的生命使它煥發紅光，

讓我欣賞你內心深情的呼喚，

我要在那里死去，永不活在世上。

愛情或死亡，我只要其中一樣，

我愿徹底死去，我愿化做你，

你的血液，怒吼的巖漿，

它充分滋潤美好的臟腑，

盡情享受生命的嫵媚芬芳。

你雙唇上的親吻像一根緩緩的芒刺，

像化作明鏡飛走的海洋，

像翅膀的閃光，

它仍是一雙手，是對你蓬松秀發的撫摩，

是報復的火光劈啪作響，

但無論是火光還是致命的利劍懸在頸項

都不能使今世的融合消亡。

(趙振江　譯)

【賞析】

梅洛的作品大都是對于人生的思考，主題主要有人與宇宙、人與社會、人與死亡及人的情感與意義等等。可以說，他是用詩的螯足在哲學的無邊的土壤里艱難地、孤獨地跋涉。本詩可以說是集中體現了梅洛關于人生、宇宙、社會、情感、死亡的哲思，詩人以各種不可思議的意象堆砌成了這座詩歌寶塔： 手中蕩漾的身軀、轉瞬即逝的飛鳥、閃亮的鉆石和堅硬的紅寶石、閃爍的陽光、火山口、牙齒的聲音、熾熱的氣息、烤黃的嘴唇、愛的顏色、怒吼的巖漿、芒刺般的親吻、飛走的海洋、閃耀的翅膀、報復的火光、懸頸的利劍……這些意象的共性就是奇特而富有激情，事實上也正是詩人內心那無法釋懷的激情把這些不可思議的意象聯結成了一個整體。詩人生活的時代經歷過戰爭的洗禮，他內心糾結著法國和人類社會如何向更加美好的前景發展的思考和困惑，這是這些詩歌意象形成的心理基礎，也是詩人詩情勃發的動力。

神秘的大自然的各種力量，如海洋、陸地、風火、原始森林等，由于它們彼此相愛，相互吸引的情愛沖動形成了一個作者稱之為愛戀的整體。在形成這一整體的融合過程中，情愛的融合并非是圣女特雷莎的神秘文學所倡導的精神上的融合，而是肉體上的融合。詩人歌唱的不僅是精神上的光明，也是物質上的、貨真價實的情愛支撐點——沖破習慣勢力的羈絆的情愛力量。獲得情愛力量的人類將自己與大山、河流、星辰相媲美，而大山、河流與星辰也能像人類那樣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呻吟嘆息。梅洛認為： 愛情就是被毀壞的激情，愛情是毀滅，愛情是死亡，在熱戀的火焰中毀滅，就是為了獲得新生。只有人們最后與大地結合起來，才能獲得這種真正的、完全的愛。

這首詩歌的意象比較晦澀難懂，但貫穿詩歌始終的是詩人對情愛力量的贊美和對死亡的肯定。在梅洛看來，死亡是最后的結局，一切事物都在走向死亡，而在走向死亡的過程中，只有那些能夠和自然融合、能夠獲得情愛力量的人生是有意義的人生，也才是充滿生命力的人生。所以梅洛在這首詩中獵取的是各種充滿生機和力量的意象，即便是寫親吻，詩人也把它寫成是帶著芒刺的親吻，寫愛也要讓它帶上色彩，寫火光也要加上報復的情感……同時，這些意象之間缺乏必然的邏輯聯系，顯得雜亂無章，相互之間的跳躍太大。這種特點也反映詩人內心的混亂和迷惘，以及想要有所突破的愿望。

(杜繡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