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地方我從未去過,在經驗之外
愉快地存在,你的眼睛有種沉默:
你最纖巧的姿態里有東西能緊裹我
也有東西太靠近我使我無法觸摸
哪怕我把自己關緊像捏攏手指
你最輕微的目光也很容易打開我,
一瓣兒一瓣兒開,就像春天打開
(巧妙、神秘地觸摸著)第一朵玫瑰
或者你的愿望是把我關起,我和
我的生命會閉上,優美地,突然地,
似乎這朵花的心里正在想象
漫天白雪處處飄下,小心翼翼;
這世界上我們理解的東西沒一件
能與你緊繃的纖巧相比: 那種質地
用它本鄉的顏色逼迫著我而且
給我死亡,永遠地,隨著每次呼吸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本領能開
又能關;我心中卻有東西卻能夠
理解你眼睛的聲音深于任何玫瑰)
沒人,哪怕雨也沒有如此小巧的手
(趙毅衡 譯)
【賞析】
卡明斯擅長于舊處翻新,他的許多愛情詩立意新穎,表達方式獨特。就如這首詩,基調是抒情唯美的,節奏比較舒緩,但他的切入點卻是純粹個人化的體驗,革新的詩歌形式賦予了傳統主題新的內涵,感受體驗細若毫發。同他的大多數詩歌一樣,這首詩也沒有刻意為之的標題,僅用第一行作為可以區分于其他詩歌的標題。常理來論,標題的隨意性大,很難從中洞悉主題,然綜觀全詩,這首詩的主題恰恰蘊含在“有一個地方我從未去過,在經驗之外”這一標題中。
在這首詩中,他描述了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個人體驗,并調用各種感官感覺加以具體化,使讀者能真切地感受到個體的情緒變化。從講述方式來看,詩歌采用了獨白的敘述策略,但自始至終都有一個潛在的傾訴對象“你”,詩歌是“我”與“你”之間的潛在對話。抒情主人公與抒情對象之間的關系非常微妙:“我”被“你”深深地吸引,處于“你”牢牢的掌控之中。而這種情感上的歸屬是自覺自愿的:“哪怕我把自己關緊像捏攏手指/你最輕微的目光也很容易打開我”,“或者你的愿望是把我關起,我和/我的生命會閉上”?!澳恪睘槭裁淳哂腥绱舜蟮哪Я?,詩中并沒有明確的答案,“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本領能開/又能關”。但這種力量確實存在,存在于抒情對象“纖巧的姿態里”、“輕微的目光”里,存在于“我從未去過”的“地方”,“在經驗之外”?;蛟S這就是非理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恰恰是在人類理智范圍內無法解釋的,正如詩歌所說,“這世界上我們理解的東西沒一件/能與你緊繃的纖巧相比”。可見,詩題“有一個地方我從未去過,在經驗之外”就是主題,詩人并非為謳歌愛情而寫愛情,而是描述了人類某種不可思議卻又普遍的經驗,探討了非理性的形式與力量。
詩人善用巧妙的比喻,他用春日“玫瑰”象征美好生活的開始,用冬日“白雪”暗示著生命的結束,這既是愛情的發展規律,也是生命不可更改的航程。他用獨特的感受描述了愛情、生活的普遍經驗,這兩種美妙的事物也為詩歌增添了唯美的色彩。不僅如此,喻體輕盈空靈的特質恰恰符合“我”與“你”之間神秘的聯系,超乎人類經驗的理解之外。除愛情詩歌外,卡明斯的許多詩歌都帶有這種神秘色彩。他不擅長講故事,他更喜歡用朦朧的感覺傳達神秘的體驗。
(喬 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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