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時間！

我要向你發起攻擊，

斬斷你的翅翼，

窒息你的時針哮喘的聲音！

時間，空間，

你們是世界的唯一主宰

我向你們宣戰，

向你們反叛！

啊，空間！

你用這布滿

山巒、田野和城市的

彎彎曲曲的地平線，

像絞索一般

套住我的脖頸，

從絞索

到顫動的脖頸的空隙，

就是你賜給我的全部自由！

我命令你，空間，

立即松開絞索，

松開，再松開，

直到它斷裂！

你，可詛咒的時間，

也快快松開

罪惡的絞索，

停止

扼殺我的行動，

拋棄

控制和窒息我的生命的勾當。

時間！空間！

如果我在十秒的瞬間

橫越這遼闊的地球，

哈哈，你們必定臉色蠟黃，

你們千年強權統治的基石

將在你們腳下

發出索索顫抖的哭泣。

你們，聽著，

我的發動機

有著驚人的速度。

你們理應知道，

所有的公里并不一般長，

有的公里三百公尺，

有的——八百公尺；

有的鐘點迅如閃電

有的鐘點酣睡沉沉。

一切都缺乏秩序和精確！

我，一個強者，

能夠使一個鐘點

具有一個星期的生命，

或者，把鐘點

像檸檬一般

緊緊捏在堅硬的手心里，

擠出一刻鐘的

乳汁！

時間！空間！

你們將被力量所突破！

讓時間、空間

向隅而泣吧！

(呂同六　譯)

【賞析】

1909年，馬里內蒂在《未來主義的創立和宣言》中宣稱：“時間和空間已于昨天死亡。”因為，在20世紀初，歐洲走上了工業化的道路，汽車、飛機、輪船、電報、電話、電影等科學技術相繼問世，使得整個世界仿佛大大縮小，而人的感官又無限地延伸了。所以，馬里內蒂認為，19世紀的時空觀念已經陳腐不堪，必須予以徹底打碎。

這些突然闖入人們生活的機器和技術，已經不是單純的工具，而是改造世界和人、創造未來的動力。這些機器和技術的成果集中表現為速度，而“速度使人增添百倍的力量，去征服時間和空間”(馬里內蒂《速度的新宗教——道德》)。本詩中，詩人這么描繪速度對傳統的劇烈沖擊：“如果我在十秒的瞬間/橫越這遼闊的地球，/……你們千年強權統治的基石/將在你們腳下/發出索索顫抖的哭泣。”傳統時空觀在現代工業的速度沖擊下風雨飄搖，不堪一擊。

這首詩一開始，馬里內蒂就以激烈的言辭表示要向傳統時空觀念挑戰。“我命令你，空間，/立即松開絞索”，“時間……快快松開/罪惡的絞索”，這里詩人以時間和空間的反叛者自居，把時間和空間比作纏繞人們脖子、扼殺人們自由的“絞索”，命令它們乖乖松綁，聽從他的擺布。

馬里內蒂筆下的“強者”，要求憑借主觀意志，把客觀世界(時空)像面團一樣肆無忌憚地揉捏，隨意捏成他喜歡的樣子，讓欲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在第六節中，詩人把“空間”和“時間”任意拉長，又隨意縮短：“你們理應知道，/所有的公里并不一般長，/有的公里三百公尺，/有的——八百公尺”；“能夠使一個鐘點/具有一個星期的生命……擠出一刻鐘的/乳汁！”他讓時間和空間這傳統世界的唯一衡量者，在現代變成人的意志的奴隸。馬里內蒂在這首詩中以顛覆時空的“強者”自居，鼓吹意志的力量，明顯受到尼采超人哲學的影響。

雖然本詩言辭激烈，節奏緊促，但詩人用詞卻不是一味直白，比如詩人任意揉捏“時間”時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把鐘點“像檸檬一般/緊緊捏在堅硬的手心里，/擠出一刻鐘的/乳汁！”這樣的修辭讓這首宣泄式的詩在傳遞給讀者形象直觀的感受之外，更增強了詩歌本身的張力。

馬里內蒂是未來主義詩歌的創始人和主要的理論創立者，主張對詩歌寫作進行創新，提倡不受韻律模式約束的“自由詩歌”。這首《時間與空間》也能看出他主張的詩歌革新的一些嘗試，比如說用詞奔放，節奏緊湊，突出聲響、想象等等。有批評家認為未來主義者沒有上乘之作存世，但就本詩而言，它不愧為充分體現未來主義詩歌綱領的杰作。

(吳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