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離世 我要成為巖石
不被任何愛憐所浸染
不被喜怒哀樂所左右
只是任憑風吹和雨打
億萬年無情的緘默中
不斷地在鞭笞著自己
終究忘卻那生命自身
一如流云
又如遠雷
擁有夢想也從不歌詠
縱然被劈成兩半
依舊沉默不語的巖石
(尹海燕 譯)
【賞析】
《巖石》是柳致環的詩集《生命之書》中的作品,表現了對永恒境界和超人意志的向往。20世紀30年代的韓國詩史上,無產階級詩歌與現代主義詩歌都遭到排斥,與此相反相生的是追求“生命的最終本質”的所謂生命派詩人。他們把注意力轉向人類本身,因此常被稱作“人類探索詩人”。他們集合在雜志《詩人部落》周圍,詩歌的傾向大體上是唯美主義,情感上是頹廢主義,主要源于受殖民統治下理想和追求無法實現的知識分子們的虛無主義。但是唯美主義詩人們不能永遠停留在美學空間里的夢想中,他們停止了青春期的感性追求,對生活的認識逐漸具體化,開始擺脫唯美主義,關心現實問題。《巖石》表明詩人不再意志消沉,轉向追求堅韌與永恒。
這首詩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蒼涼、悲壯、氣氛肅穆的畫面。首句提到了“待我離世”,給全詩奠定了傷感、頹廢的基調。死亡是當時的詩歌里經常出現的主題,最直接的原因是全民族范圍的三一運動的失敗,以及由于失敗所帶來的民族挫折感。在絕望的現實中,詩人們為了逃避現實生活,沉溺于感官的世界里,或是在夢幻中游蕩,或是在虛無中沉默。他們喜歡歌唱密室、夢想、病房、死亡、愛情、悲傷、眼淚、黑暗的洞穴一類的事物。但在本詩中,雖然提到了死亡,但并沒有沉湎其中難以自拔,而是在憂郁、感傷中注入了堅韌不屈的倔強氣質。巖石把自己的身軀在一個空間里慢慢融于水,卻又在另一個空間里逐漸沉積,凝結出新的軀體,這種舊我的消融和新我的聚結,雖然是在平均每年不過幾毫米的速度中進行的,但它們任意消長,自由沉浮,儼然是一個“自為”的主人,“不被任何愛憐所浸染/不被喜怒哀樂所左右”。追求永恒其實是人們的一種夢想,只能停留于心靈渴望的范疇,但它可以在巖石的身上得到體現。于是歌詠巖石的永恒精神就轉化為人對道德性的追求,巖石就獲得了內在的德性。天道與“物道”都合為人之理想之道,人也就超越了生命的局限,通過“忘卻”生命來實現永生。你可以說它如“流云”、“遠雷”,稍縱即逝,但它正是在堅忍的追求中獲得永恒,或曰生命在鞭笞、堅忍中實現絢麗的永生。沉默不語不是不懂得說,人世滄桑它已閱盡,已無需言。巖石無言,但它的無言勝有言。巖石無語,不能阻擋人們與它心靈交融。
(馬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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