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這首詩寫于1920年底,或1921年初。最初發表于1921年4月《一個滑稽家的戰斗隊》雜志。
【賞析】
如果從詩歌內在情感的傾向上來看,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歌創作大體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贊頌與高歌,另一類是諷刺與批判。這首《敗類》就屬于后者,創作于 1920年底到1921年初。像這一階段詩人其他作品一樣,《敗類》同樣具有很強的現實感和時代性。它以一種飽含力度、簡潔的語言風格和夸張的修辭,揭露和抨擊當時新建立的蘇維埃政權中隱藏的舊的市儈主義,表露出詩人對市儈之風的極度厭惡。
詩歌的第一、第二兩節暗含了對比的技巧,不僅宣告本詩情感觀照客體的轉變,同時也是作者在宣告自己情感取向的轉變。“英雄”與“敗類”兩詞作為客體本身就是一種形象上的對立,而“已經”(過去式)這一副詞的使用與“現在”之間恰恰構成時間上的比照與反差,所謂的對英雄的“贊美”屬于過去,接著詩人試圖用“講一講”的方式對敗類進行的描述,則是現在的事實。對待共和國的敗類,這里沒有寬容和贊美,有的只是入木三分的諷刺與揭露。
第三節中,“革命懷抱中的風暴已經平息。/蘇維埃混合體上掩蓋了一層青苔”。革命的風暴已經成為過去,新的人民的政權建立了;但社會中的丑惡并不因革命就永遠消失,相反在這個新的軀體的表面布滿了“一層青苔”。讀者不禁要問“青苔”這個比喻指的是什么,詩人對答案并沒有遮掩,而是緊接著下一句“探出/小市民的/丑惡嘴臉來”,不僅清楚地告訴我們“青苔”的具體指向;而且“探出”一詞形象而準確地把握住了詩人所認為的“小市民”的特點:一副拙劣而膽怯的模樣。“請不要從字面上理解我的意思,/我并不反對小市民階層。/我的贊歌獻給/所有的市儈……”雖然詩人把這幾句另作一節,但目的卻是對上一節“小市民”的含義作進一步的解釋。他不反對小市民階層,反對的只是一種落后的或者是腐朽的思想,也就是所謂的市儈主義。這種市儈主義不只存在于市民階層,而且存在于其他任何階級。于是,下面幾節的“他們”有了具體的限定,進而我們對詩題“敗類”也有了清晰的認識。因此這一節在全詩中占據雙重的意義,不僅有著承上啟下的作用,而且可以看做是全詩的詩眼。接下來的三節,詩人從姿態和行為上對小市儈的形象作了展開式的譏嘲。首先,“從整個俄羅斯遼闊的國土上,/從蘇維埃誕生的第一天起”分別從空間和時間上限定了小市民的來歷,他們隨蘇維埃的誕生而換上新的面孔,以一副享樂的形象“穩坐在所有的機關里”,這里詩人主要是從整體上把握小市民的特點。而接下來兩節則是從細節出發,在姿態與行為上刻畫他們的丑惡姿態。其中“五年來坐得屁股都起了繭,/他們坐得很穩,就像洗面臺,/他們比湖水還平靜——”以夸張諷刺的口吻、粗俗的詞語形象地提煉出貪婪的小市民模樣。在行為上,小市民則“眼睛盯著/正在練鋼琴的妻子,/懶洋洋地喝著茶”,詩人在以下的詩句中以對話體形式、口語化的表達,戲劇性地讓讀者感受到了語言背后所蘊含的譏嘲。工資、舞會打扮、穿帶黨徽的衣衫,這些都是泛濫出庸俗而虛榮的意象。詩人善于將形象蔓延、放大,活靈活現地突出所刻畫的人物形象,正如《革命》一詩中的那個非工人形象“它逐漸擴張,/透過煙塵閃閃發亮。/燃燒。/一片紅光”一樣,營造出一種膨脹的氣氛,在時間上也起到了一種延宕的效果。
最后一節,代表共產主義方向的“馬克思”、關心政事的“《消息報》”以及恬靜酣睡的小貓都與前面小市民所關心的事情以及“穩坐”機關里的姿態相照應而形成對比。馬雅可夫斯基作為當時狂熱的革命者,對于共產主義事業抱有一種時代的使命感,小市民的生活狀態對于他來說,是“庸俗生活的亂絲糾纏著革命。/庸俗生活比弗蘭格爾還要危險”。薩特在《惡心》中曾經說過:“‘經驗’的確不僅是對抗死亡的武器,而且經驗是一種權力,老年人的權力。”當馬克思主義的審視視角成為詩人的生活經驗時,馬克思在這里便作為一個長者出現,以銳利的目光去觀望這幫不堪入目的小市民,并指責他們。一句“為了共產主義/不要被金絲雀戰勝——/趕快/把金絲雀的腦袋扭斷”結束全詩,蒙上了一層詩人自我的馬克思主義經驗,成為馬克思的代言人,隆重地為市儈主義的未來舉行了葬禮。
(陳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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